晚饭时间刚到,江家院子上空都飘着一股子奇异的味道。
好在她们住村口,而风从村里往村口吹,吹啊吹,吹到了河对面的荒山上去了。
江嫦一口猪头肉,一口溜肝尖,吃得十分欢快。
厨师也是有鄙视链的,作为鄙视链最上面的国宴厨师,更是分成三六九等。
你的菜做得再好,花样百出,手艺逆天,如果吃饭的人不喜欢,什么都是白搭。
江嫦之所以能在众多的男厨师里占有一席之地,靠的就是上面有人喜欢吃她的三两样拿手菜。
卤肉当然不在其中了,前世熟悉她的人,甚至不知道她会做卤肉。
两人就直接在厨房放东西的小桌子上摆上煤油灯,对桌而食。
江嫦吃一大口猪头肉,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而谢元青只是安静地站在灶台旁边。
“你不动筷子,是准备眼见为食?”
谢元青看她大快朵颐的模样,喉结微微滑动,他对食物的要求很低,吃饱就行。
猪头肉肥而不腻,沾满卤汁的肥肠,入口软烂,爆炒腰花火候正好,溜肝尖滑嫩。
江嫦突然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给自己打气的那句话。
“只要活着,就一定能遇见好吃的。”
谢元青看她一边吃,眼睛一边溜溜地转动,眼眸里的温柔不自觉地就涌了出来,嘴边也有了淡淡的笑。
江嫦长得很好看,但相处下来,他感觉她身上有一种历经风霜的沧桑,言行之间偶有轻灵和天真流出。
“呀~”
江嫦小小地惊呼一声,打断了谢元青的思绪。
抬头就看见江嫦捂住自己的腮帮子,眼泪汪汪。
谢元青看她模样,就知道是咬着舌头了。
他只听过香得能把舌头吞掉的说法,这还是第一次见。
看江嫦憋屈的模样,把之前倒的白开水递在她手边说:
“喝点热水。”
江嫦瞪了强忍笑意的人一眼,仰头喝了一大口热水,漱口后,用牙堂感受了一下舌头,准备继续吃。
谢元青劝她,“你慢点吃,好大一锅呢,来日方长。”
江嫦刺啦刺啦两下,含糊不清道:
“什么来日方长,怎么比得上我的卤肥肠。”
谢元青看她没事儿人一样,也吃一口烂乎乎的猪头肉,卤肉的香气在口中爆开,怪不得她吃得那么香。
谢元青细细咀嚼口中的肉,咽下去后才语气平和地问江嫦:
“这个可以卤别的吗?”
江嫦腮帮子鼓鼓的,先点头,等东西咽下去后才道:
“卤鞋底子也好吃的。”
谢元青挑眉,看她不说话。
江嫦假装看不见,谢元青的眼睛长得很漂亮,内眼角尖细,外眼角上扬。
沉默不说话的时候,带着三分禁欲感,认真看着你笑的时候,总觉得里面含着无限的情愫。
她一个孕妇,就不要受这种钢刀刮骨的折磨了。
两人吃完饭,谢元青主动收拾残局,给白毛黄毛喂食,余下的东西卤味怎么放,他也一一问清楚。
他挽起袖子,系着围裙在不大的厨房忙忙碌碌。
半点没有在这个家只睡了一晚上的陌生感。
对江嫦的态度也很有分寸,守在两个人都很舒服的位置,保持着两人的默契。
他忙得差不多后,就看江嫦挑了最肥的一块猪头肉放在碗里,又放进去一个猪蹄和一节大肠。
谢元青将挽起来的袖子放下去,问:
“要送给谁?我去。”
江嫦突然觉得家里有个人,确实挺方便的,尤其是有个聪明且眼里有活的人。
“给秦大娘送去。”
谢元青想着下午两个人叽拉呱啦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
他从来没想过,有用的知识会通过家长里短的方式进入他的脑子。
“你很喜欢她?”
江嫦给大碗里舀上卤水说: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人嘛,都是相互的,她敬我一尺,我自然还她一丈的。”
其实江嫦主要是想让老太太在儿媳妇面前长长脸,顺便让村里人知道:
她江嫦不是人傻钱多的,但是个知道人情往来的。
人老太太来回十多里路,给你背了两扇大排骨,又低价帮你买了猪头、猪蹄、猪下水。
这是一个十分合格的代购。
虽然她给了老太太一斤肥肉,但这份心意是不能被糟蹋的。
这世间,真心本就稀缺,更该俭省
春分已经过去,但天还是黑得早。
谢元青端着卤肉,江嫦打着手电两人朝着秦老寡妇家走。
黑暗里两人默不作声,偶尔经过别人家的时候,会有一两声狗吠。
敲响老寡妇家的门时,屋子里小孩哭,大人叫,分外热闹。
开门的是皮蛋娘,她借着江嫦手电筒的光看清楚来后,对着屋子里的人没好气地喊道:
“娘,江嫦和她男人来了。”
不大会儿的功夫,老太太就出来了,她的发丝有些乱,三角眼还红彤彤的,显然是刚哭过。
“妮子,这大晚上了,咋过来了?”
江嫦假装没有看见老太太的异样,笑道:、
“今天劳烦您给买的肉,我、我男人做了点吃的,给您送来尝尝味儿。”
谢元青听完,把手里的大碗递过去。
“今天劳烦大娘您了,往日我不在的时候,也多亏您的照顾,额婆姨都和我说了,感激不尽。”
江嫦听到他那句“额婆姨”鸡皮疙瘩全部抖了出来。
老寡妇鼻子嗅了嗅,目光落在被盘子盖着的大碗上,夸张道:
“哎呦,就是这东西香了一个半晌啊。”
“您老的鼻子可真灵。”江嫦恭维。
老寡妇从谢元青手里接过碗,深吸一口气,意味深长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家的晚饭是真香 。”
江嫦余光瞥见伸着脖子朝这里看的皮蛋娘,道:
“用猪下水卤的,卤肉汤泡饼子拌面条,味道可好了。”
老寡妇端着大碗进了自己房间,没一会儿的工夫又出来了。
手里提着一只鸡,脸上挂着笑道:
“妮子,还要鸡不?”
江嫦看着耷拉着脖子的大公鸡,讶异道:“大娘,这不是您要留种用的吗?”
老寡妇呼出一口郁气,正准备开口说话,躲在旁边的皮蛋就开口了。
“它下午抢我的糖果,噎死了。”
江嫦嘴角抽抽,你们家的动物死得真是千奇百怪。
皮蛋不用人问,就把下午的事儿倒豆子一样地讲了出来。
最后总结道:
“额滴娘说了,如果额奶不骗额滴糖吃,鸡就不会抢额滴糖果,如果鸡不抢额滴糖果,额就不会去追,额不追它,它就不会被额掐住了脖子,额不掐住脖子,它就不会噎死。。。”
老寡妇气恼地打断他道:“你就说奶给没给你吃大肥肉!吃的是不是最大的!”
皮蛋咂吧一下嘴,想着比大拇指还大的一块肥肉,确实比其他的碎肉要大,吸了吸鼻涕,不情愿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