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筠然低下头,胡乱躲避她的勺,他手里端着汤,躲起来便有些掣肘,像极了被罚跪顶碗的学徒工,带着那么一丝滑稽在厨房里蹿来蹿去。
“你不是都退休了,已经开始享清福了吗?怎么又赖到我头上了?”
话音未落,头上就结结实实挨了几勺,顾筠然右手端碗,左手捏额,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谁敢相信走在娱乐圈顶端的顾大明星在自家厨房被他妈用饭勺追着打?传出去得笑死。
一声清脆的“咔嚓”声自厨房门口传来,言清拿着手机,对着顾筠然一顿猛拍,嘴里还不怕死的起哄:“阿姨打得好,阿姨下手再重点!打的这小子以后都不敢顶嘴才行!”
真的起哄了,顾云织反倒不打了,拿着勺子又给言清盛了碗汤,丝毫不在意那勺子方才已经在顾筠然的头上流连过了。
“也就你不在的时候我还能管管,平时不都得你管着吗?小言快,快过来喝汤。”
顾云织一面招呼言清进来,手下是半点没停:“葱花香菜都要吗?胡椒粉要不?”
言清笑的直点头:“要的都要的!阿姨我没有忌口!”
顾筠然望着自己手里那碗清汤寡水的汤,有些不满的说道:“为什么他有葱花他有香菜他有胡椒粉?我的呢?”
顾云织抬起头,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眼看着手里的勺子又要落下来,顾筠然灵巧的躲过了。
“你少让我操点心!香菜胡椒粉都会有的!”
顾云织也不是真要打他,勺子在顾筠然头上虚晃了一下便挪开了,端过他手里的碗,开始往碗里加香菜,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我这才走了几天,你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模样,看看眼眶黑的,看看两颊凹陷的,我有时候真是想不通,你到底是怎么用这副鬼样子迷倒外面那些小姑娘的?”
她将加了料的汤重新递给顾筠然,眼睛下斜,眼中充满鄙夷不屑:“你这……靠的都是那些百万p图师吧?”
言清笑了一下,一口汤险些呛喉咙里,憋着一张通红的点给顾云织竖了个大拇指:她在侮辱自家儿子的时候总是不留情面。
顾筠然丝毫不理会她的挖苦,一天一夜未曾进食,此刻面前这碗香气四溢的汤成功勾起他的食欲,他捏着勺子食指大动,边喝边捞起碗里的羊排送入嘴里。
“噗”的一声,顾筠然将嘴里的骨头吐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胃里有了东西垫底,人就有了气力,大约也能生出一丝顶嘴的动力吧。
他一脸满足的说道:“我觉得我相貌这个事儿上您比我更有发言权,当年是谁花痴我爸那张脸不惜死皮赖脸倒贴上去也要得到他来着?我记得那人好像姓顾吧?我只是完美的继承了我爸优秀的基因而已!”
他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顾云织的拦截,当着言清的面她不好再动手,但顾筠然这篇话成功引起她的不满。
“闭嘴闭嘴闭嘴!不许提你那个杀千刀的死鬼老爸!”
顾云织“呸呸呸”了几声,立刻翻起了白眼。
顾筠然还在不依不饶:“后来那人抛弃我爹之后对他那是一个咬牙切齿恨之入骨,还不惜让我改姓,生怕我身上有一丁点和他相关的地方,得亏我爹大度,没和您计较!”
他端起碗,将汤一饮而尽,立刻将空碗递到顾云织面前来勾了勾下巴,挤着眼睛示意再来一碗,还不忘满足的砸了下嘴。
顾云织被他这番又爱又恨的操作弄得心烦意乱,恨恨的看了他一眼之后接过碗,继续替他盛汤去了,期间碗勺叮当相撞,发出巨大声响。
她一面拿香菜一面恨恨的说道:“我就不该把你要过来!就应该让你跟着你那死鬼老爹!整天花花肠子不学好!长了这样一张脸的就没有几个好东西!”
她虽然絮絮叨叨的念着,倒是丝毫没忘记言清,给顾筠然盛完之后就立刻给言清又盛了一碗。言清对他们家这点陈芝麻烂谷子事早就了如指掌,因此她母子二人相互吐槽的时候完全不避着他。
顾筠然对她这样的想法嗤之以鼻,饮了口汤后继续说道:“您这是蛮不讲理,把对我的爹的仇恨转嫁到我身上那是迁怒,我可没有跟他一样朝三暮四,从头到尾我喜欢的就只有一个——”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顾筠然脸上的表情在那一刹那凝固了,热汤在他面前冒着热气,氤氲之中,他的视线模糊一片,努力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自己要说的人是谁。
他僵硬的表情引起顾云织和言清的注意,两人放下碗和勺子,立刻凑到他面前来,一个拍打他的肩膀,一个在他面前晃了晃手。
“阿然?阿然?”
“然然,然然?”
顾筠然的眼中一片空洞,瞳孔没有聚焦,视线游离着,眼神中缠绕的是迷惑不解。
“啪”的一声,顾筠然手里的碗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碗里滚烫的糖水溅在他的脚上腿上,顾筠然纹丝未动,依然保持着方才僵硬的样子。
眼看顾筠然腿上起了一大半红,顾云织心疼的蹲下去,拿起毛巾沾了凉水,开始替他擦拭身上的汤汁。
言清还在奋力拍打他的肩膀:“阿然,阿然?”
空洞的眸子一点一点恢复清明,仿佛做了一场梦,梦中纷乱的情绪如炸弹一样接连爆炸,将他的内心撕的粉碎,痛苦在他周身肆意游走,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而那疼痛的根源无一例外来自胸口。
顾筠然僵硬的转着脖子,视线落到旁边一脸焦急的言清身上。
“我喜欢的……是谁来着?”
言清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已经尽量避开话题,全然不去提那个将他伤到极致的人,可顾筠然还是会不自觉的把自己绕进去。
也许是因为在他心中,根本就绕不开这个人。
顾筠然目光涣散,空洞的眼神中透露着深深的绝望。
各种阴暗的想法从阴仄的角落里蹿出来,蚕食他仅存的意识,他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可言说的苦涩,那股苦涩在他身上蔓延开来,在他脸上凝固成了一抹无法掩盖的哀伤。
他怔怔的望着言清,机械的重复着那句话:“阿言,我喜欢的……是谁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