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记打着哈哈说抱歉:“这个方法嘛,确实是激进了一点,但他也是没办法,您瞧着几百号人都等着呢,这也没什么办法不是,您多担待,别跟这孩子计较了。”
“我是要跟这小屁孩计较吗?”
言清又胡咧咧上了,瞪圆双目看着眼前这两人,手脚并用胡乱扑腾着,像极了被抓住后壳的王八,徒然蹬脚,不知疲倦。
他以一己之力对抗二人毫不逊色,一番唇枪舌战之后虽然赢得胜利,但于实际并无多大帮助。
改掉的剧本不可能再改回去,顾筠然人还是得用他过硬的专业去消化这些台词。
言清转过头,见顾筠然一脸心事重重的坐在车里,左手放在膝盖上胡乱比划着,右手拿着剧本。
上到一半的妆面像正在涂粉的墙面,一半整洁,一半凌乱,头上夹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夹子。
他的视线定格在车内一处虚无缥缈的地方,实实在在是在发呆。
言清叹了口气,这种赢了又输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顾筠然最近几乎都在发呆,他会在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住,盯着桌上某道菜开始出神,连嘴里嚼到一半的食物都会忘记咽下去。
这种时候,要是你突然开口跟他说话,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嘴里还有东西,开口就把饭喷到你的脸上。
言清记得当时那场面极为震撼,有几颗饭粒已经挂到他的睫毛上,超出大脑承载范围内的震惊使得他都忘记了嫌弃,瞪着一对浑圆的眼睛盯着顾筠然。
从此他再也不在顾筠然吃饭发呆的时候和他说话了。
有时他看着剧本,对着里面的一段台词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像个神棍。
言清凑近听了听,听见他瞎念什么“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伤春悲秋的像是林黛玉附体。
他直接把“你有病吧?”这四个字甩在顾筠然面前,不等顾筠然做出反应,撒开脚丫子,一溜烟跑了。
还有一次,他们去画廊拍一个vcr,顾筠然站在一幅巨大的向日葵花海画前迈不动脚。
他眼睛里都是向日葵,如痴如醉的样子像个痴汉。
负责人叫不醒他,摊开双手看向言清。
言清见状,揪着顾筠然的领子把他拖走了。
也说过他几次,顾筠然心不在焉的回复了个“嗯”,再说,就答“知道了”,倒也没有不耐烦,只是人尚在,魂未归,言清觉得他在跟空气说话,说半天都是徒劳。
后来他在顾筠然休息的时候搞突袭,在顾筠然拿着筷子看手机的时候出现在他身后,冷不丁的问道:“那女人是不是妖精,把你的精气神给吸走了?”
他敲了敲顾筠然的脑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留下的这个,是傀儡吧?”
他抓起顾筠然拿筷子的手,凑到眼前仔细查看。在他的拉扯下,那只手呈现出一个诡异的姿态来——像极了女人的兰花指。
顾筠然对他愚蠢的行为无动于衷,视线牢牢落在手机屏幕上,面部肌肉的轻微抖动代表着缓慢进食。
言清将那只手翻来覆去的看,也没瞧出来什么名堂,只是念叨了句:“这手真他妈的漂亮。”
顾筠然见他久不肯放,正要开口,言清急忙伸出一只手挡在自己面前:“你别说话!别说话!”
说完连连后退,生怕被喷一脸饭。
顾筠然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右手重获自由,他就没必要开口了。
他觉得这样的顾筠然既无趣又可怜,便寻了个机会同他好商好量:“阿然,你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啊?”
顾筠然合上《fashion》,抬头望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好像藏了一个旋涡,引得人移不开眼。
“为什么啊?”
他问的那样坦然,言清反而不知如何回答,摸着后脑勺挣扎了半天,还是选择了粉饰太平:“没……我觉得你……嗯不是,哈哈,是我想休息了嘛,哈哈哈哈……”
顾筠然点了点头,右手抵在唇上思索了会,答道:“那我和纪姐说一声,放你几天假吧!”
“不是……我,不是!”
言清手脚并用,即兴发挥了一场单人热舞,想表达的表达不出来,确实有点憋屈。
“怎么,你不想要放假?”
顾筠然的眸子闪过一丝疑惑,右手在脸颊上挠了挠,显然不明白言清想表达什么。
言清双手交握,用力绞了绞,硬生生从胸腔里憋出一句:“那……怎么会呢!”
没有人会跟假期过不去吧。
于是他愉快的获得了一周的假期。
但他并不快乐,当他睡到日上三竿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起床时,脑海里想到的是顾筠然那张失了魂的脸现在在做什么。
当他坐在餐厅尝大快朵颐着他许久没能尝到的美味时,他脑海里回想起顾筠然喷他满脸饭的场景。
当他躺在床上准备结束这愉快的一天时,脑海里想到的是顾筠然没有睡眠枕和眼罩他能睡得着吗这种无聊问题。
他思来想去,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酝酿不出一丝睡意,他烦躁的大喊一声,从床上弹了起来。
这样的日子显然不是办法,第二天一早,言清就提前消了假,乖乖回去了。
顾筠然看见他时,甚至都没有一丝疑惑,随口来了句“来啦”,就低头继续看手机去了。
“嗯啊。”
言清沉重的叹了口气,转身给顾筠然收拾行李去了。
他在心里止不住的哀嚎,这种低声下气小透明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哇。
他想大声笑出来都不可以,生怕他的快乐刺痛顾筠然脆弱的小心脏。
那女人,是死了吗?怎么这么久都不见放出来呢?
楼外绿意盎然,爬山虎顺着藤蔓悄咪咪的往上生长,老旧的墙皮在一场又一场的春雨后层层剥落,露出暗灰色的墙砖来,墙上绘的燕子回巢剥落了巢穴,燕子无家可归,带着茫然停留枝头翘首以待,正是播种的时节,是春机盎然,万物勃发的季节。
楼内窗户半开,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直射进来,照在屋内病床上躺着的人脸上,素净的面庞不施粉黛,睫毛在晨曦中透亮,苍白的嘴唇犹如尚未着色的素描画,呈现一种别样的美感来。
宋晋远抬眼望了眼窗外的阳光,起身将宋嘉仪的床抬高,方便她更好的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