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筠然淡定捡起地上的棉签,随后蹲下去,褪去宋嘉仪的袜子,查看她脚上受伤的地方。
方才他听到那两声惊呼,情急之下确实叫了她的名字。
至于叫的是什么,他记不清了。
但显然,应该,也许,并不是宋嘉仪,否则她不会有这么大反应。
被砸中的地方肿了一片,好在问题不大。
顾筠然拿出医药箱里的云南白药,对着红肿的地方一阵喷,他对着她受伤的地方轻轻吹气。
瞧着干的差不多了,顾筠然将云南白药放好,重新给宋嘉仪穿上袜子。
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落到面前的袜子上。
顾筠然愣了一下,很快,又一滴落下来,打到他的手背上。
脑子里一直绷着的那根线,哗的一声,断裂了。
顾筠然迟疑着抬起头来。
宋嘉仪的脸上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一对幽深的眼睛却好似开了水闸,泪珠一颗一颗滚落下来,颗颗滚烫,烫得他眼睛发酸,心里愁肠百结。
顾筠然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的看着宋嘉仪。
他伸出手,试图去擦拭宋嘉仪的泪珠,可根本擦不完,他擦拭的速度根本比不上落泪的速度。
他手忙脚乱的拉过旁边的纸巾替她擦拭,神色已然慌乱:“你别……你别哭,有什么事你说,我听着。”
“你你……你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帮你做,别哭,别哭好不好?”
“对不起,我错了,我也不知道我哪儿错了,但我肯定是哪里做错了,你别哭好不好,你告诉我, 我一定改,真的!”
顾筠然方寸大乱,说话已然不成章法。
望着宋嘉仪的连绵不断的眼泪,他觉得自己疼的肠子都要被绞断了。
宋嘉仪却不打算跟他说话。
她固执的偏过了头,窗外暮色远黛,天地一点点变暗,偶尔有风刮过窗台,玻璃一阵抖动,连带窗沿上的雪花跟着一并抖动。
玻璃上的霜花开的娇艳,屋内却暖潮涌动,温暖如春。
一层玻璃巧妙的隔绝了两个季节,就像她的身份,一个皮囊里曾经住着两个不同的人。
顾筠然颓然立在一旁,时而试图伸手抚摸宋嘉仪,时而攥紧衣角,一双手无处安放,半晌也没决定好它该去的位置。
“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你跟我说,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你都……你都告诉我,我一定改!”
顾筠然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她脸上的神情令他心慌。
他隐约察觉出她问的是什么,但不知道如何开口去解释。
就如同她不曾告诉他她是谁一样。
他们一个不说,一个不问,仿佛彼此心照不宣,实则谁也不曾真正弄明白过。
“宋嘉仪。”
“宋嘉仪……”
他轻轻扯着她的袖子,哀求的看着她,试图得到她一点回应。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他才终于听到她说了一句话:“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嘉仪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还有些颤音,显然在极力稳住情绪。
顾筠然握了握手中的纸巾,心里一个咯噔。
果然是自己想的那样。
“有一段时间了。”他嗫嚅着说道。
他的含糊其辞显然引起宋嘉仪的不满。
很快,房间便又陷入安静之中,宋嘉仪继续转过头去看窗外,看起来又不打算理他了。
“是从你《天宫乱》受伤的时候我就怀疑了。”
顾筠然急急忙忙的补充。
他半蹲下来,拉过她的双手,强迫她转过头看他。
今时今日正当天时地利,再闭口不言,以后怕是没什么机会去言明。
他知道小赵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两人的节奏,令她突然疏远,他一直想知道宋嘉仪介怀的是什么。
也许跟她道清一切,他便能解开她的心结。
“天宫乱?”
宋嘉仪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宋嘉仪的脸上的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你那时……对我很凶来着……”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瞧着又是风雨欲来。
“是我的错,是我不对!”
顾筠然生怕她又落泪,急忙抬起右手,麻利的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他想起自己曾经的视而不见,以及对她说过那些恶毒的话,心就一阵一阵绞痛。
确实该抽。
手被宋嘉仪捉住了,剩下的耳光便没打下去。
“你打自己做什么?”
宋嘉仪歪着头,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明明心里难受如斯,她却依然不忍他这样对待自己。
正所谓打蛇随棍上,顾筠然眼见她心疼,当即跪下来,一把抱住了她:“自然是因为我不对,我该打,我那个时候眼瞎来着,我……”
态度端正,语气十分诚恳。
宋嘉仪却没接腔,任由他抱着,肩膀微微抖动,依然无声抽泣着。
顾筠然心里忐忑,疑心她又不想理自己了,便放开她,盯着她的脸查看。
宋嘉仪耷拉着眼皮,瞧着蔫蔫的,确实是一副不想搭理人的表情。
显然他今天不说清楚,宋嘉仪是不会理他的。
顾筠然沉重的叹了口气。
他伸出双手,捧起宋嘉仪的脸,逼着她正视自己,语气却无比忐忑:“一直以来,我都只是心里怀疑,但无从证实。”
“你应该知道的,你和她,毕竟很不同,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我从前因为讨厌宋嘉仪,便一直没往那方面去想过。后来陆陆续续发生了很多事,我再怎么闭塞视听,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察觉。”
宋嘉仪闻言,稍稍抬了头,泪水涟涟的看着他,这让对面的顾筠然十分难受。
“那时你在《天宫乱》客串的时候受伤,当时我便觉得是你,当我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的时候,我觉得我疯了。但我控制不住自己不往那方面去想,所以迫切的想要找到你,去求证。”
“我去医院找过你,但是那时你已经出院了。”
顾筠然握着宋嘉仪的双臂,犹如闯了祸的学生,悄然看着老师的神色不住揣测。
“也许老天就是故意要跟我作对,我越是想找你,你越是不出现吧!”
说到这里,顾筠然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显然那段时间并不好受。
宋嘉仪不由得动容,嘴唇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