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大军途经洛阳郊外。
    其实去冀州时也经过了，但那时忙着赶路，没空进城。
    回程时不急，张祯就跟吕布说想去洛阳看一看。
    吕布：“......没什么好看的，别去了罢。”
    有些事情，当时不怎么样，过后想起来却觉得后悔。
    张祯知他心虚，安慰道，“大将军，你与董卓不同，他是他，你是你！”
    吕布：“呵呵，没错。”
    还是不太愿意让她去，暗示陈宫阻止。
    之前去幽州找公孙瓒，他也是带神悦走别的路，特意避开洛阳。
    但陈宫会错了意，沉重地道，“我自会陪同神悦。”
    洛阳，洛阳！
    这是全天下忠臣义士的痛。
    每每想起来，都恨不得将董卓那贼子挖出来鞭尸。
    哦，挖不了了，董贼已尸骨无存。
    想到这儿，陈宫侧头瞪一眼吕布，这厮也有份。
    吕布苦着脸拱手，以眼神求他别说，别在神悦面前说。
    虽然神悦肯定也知道，但，不说出来，他就还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贾诩肃容道，“我也自当前往。”
    不顺路也就罢了，既然顺路，该去祭奠洛阳的冤魂。
    张祯看吕布，“大将军若不想去，随军便是，我们会很快追上。”
    大军臃肿，行路并不快。
    吕布哪能让她离自己那么远，叹道，“去！”
    安排曹性、成廉领军继续前行，他带着一百亲随，护着张祯、陈宫、贾诩等人转向洛阳。
    没走一会儿，马超策马追上，“大将军，你们去哪儿？”
    吕布：“......怎么哪儿都有你？”
    马超嘿嘿一笑，又问，“大将军去哪儿？”
    想撇下他自己玩？没门！
    吕布没好气地道，“洛阳，想去就走。”
    他现在自觉跟张祯情比金坚，不怕马超来抢。
    而且，洛阳让他心情郁郁，马超若敢生事，正好打一顿出气。
    约莫一个时辰，洛阳到了。
    或者说，洛阳遗址到了。
    初平元年，董卓想要迁都，但朝中大臣都不同意。
    这老贼十分恼怒，杀了一批、免了一批，强迫还剩下的文武官员奉着小皇帝去长安。
    并且派大军驱赶洛阳城内外数百万人口随行。
    无论是小皇帝，还是大臣、百姓，走得都急，来不及带走的财富，全被董卓搜刮干净。
    就这，他还不知足，指使吕布挖掘东汉皇帝们、公卿大臣们的陵墓，以获取珍宝。
    随后亲自率人纵火焚烧洛阳的宫殿、宗庙、民居，力求不给关东联军留下一砖一瓦。
    史书上的记载是“二百里内无复孑遗。”
    张祯觉得他就像一群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而那随行的数百万人，也没有全部到达长安。
    有车坐、有马骑的只是少数，大部分还是得靠双脚走路，董军嫌他们走得慢，斥骂践踏，死伤无数。
    加上又冷又饿，缺少吃穿，冻饿而死的比比皆是。
    据说走在后面的根本不用担心迷路，因为一具具死尸就如同一个个路标，一直往前延伸。
    正因如此，虽然洛阳百姓迁往了长安，长安却也未能充实繁荣起来。
    董卓做下这么大的孽，如果真有阴曹地府的话，张祯猜他可能会享尽所有酷刑。
    但凡少一个，都是阎罗王徇了私。
    “女君，小心些。”
    周羽和花妮扶张祯下马车。
    吕布平素最爱跟着她，这时却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很怕在她脸上看到痛恨、鄙夷的表情。
    张祯也不管他，轻叹一声。
    眼前的洛阳，不是后世那座千年古都，而是惨遭董卓蹂躏残害的小可怜。
    兴许它曾经雍容华美，如今却只剩下残垣断壁。
    三年多的时间，并不足以让它从死亡中复苏过来。
    放眼望去，人烟稀少，一片荒芜。
    若是春日来，也许还有草木绿意，此时只有光秃秃的地面，欲倒不倒的破屋半墙。
    倍感凄凉。
    陈宫、贾诩年轻时都曾到过洛阳，见识过它的喧闹繁华，如今却成了这模样。
    心里都有许多问候董卓、吕布十八代祖宗的话。
    但因为吕布本人就在现场，而且也悔过自新了，便不好骂出口，只是腹诽。
    跟着吕布找到北宫原址，几杯浊酒，敬那些无辜惨死的人。
    也敬洛阳古城。
    吕布一路默然，感觉很微妙。
    像是受到了死去记忆的攻击。
    大家都是面色沉重，只有马超没心没肺，悄声问吕布，“大将军，皇陵挖完了么？”
    要是没挖完，他有个大胆的想法。
    吕布：“......闭嘴！”
    如果不是了解马超的性情，他会以为这是当面嘲讽。
    马超看一眼凭吊遗宫的张祯等人，不以为然地道，“大将军，咱们是武人，可不能学他们。”
    张神悦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士大夫的矫揉造作。
    吕布：“......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当先走向一处破败的宫室。
    马超以为他要告诉自己还剩哪些皇陵，兴致勃勃地跟上去。
    难得来一趟，张祯、陈宫、贾诩都想再看看，分头行走。
    周羽、花妮陪着张祯，越过了数道墙壁，来到一个小庭院。
    看样子，像是昔日宠妃的故居。
    “喵！”
    一只黑色的野猫不知从哪儿蹿出，冲着花妮就是一爪。
    花妮飞快闪开。
    野猫弓起背，凶狠地叫了几声，忽然转身跑了。
    花妮叫道，“吓了你姑奶奶还想跑？站住！”
    纵身追去。
    周羽皱眉，“你去哪儿？回来！”
    说着也去追花妮。
    张祯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就都不见了踪影，只她一个留在寂寥的庭院中，不由有些害怕。
    正要去找她们，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个人。
    猛然转头，见是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个头不高不矮，身着灰扑扑的衣服，在庭院角落里盯着她看。
    等等，这衣服是道袍？
    但张祯也不会因为他是道士而放松警惕，右手一垂，悄悄握住藏在袖里的匕首把柄。
    暗暗后悔没带迷药粉。
    脸上微微一笑，“道兄是专程来找我的么？”
    这道士仿佛在那儿站了许久，可她和周羽、花妮三人竟然都没发现，肯定有问题。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中年道士的声音，意外地透出种憨厚。
    脸上的神情也堪称单纯，不是张祯预料中的高深莫测。
    “不做什么，就随便走走，看看。”
    张祯笑着敷衍。
    她现在要是大叫一声，吕布能听到么？
    不，不能轻举妄动！
    吕布带来的一百亲随，就在这宫殿外面巡逻。
    这道士能穿过他们的防卫，可见有几分真本事。
    所以必须谨慎！
    中年道士又一脸好奇地说，“天道有常，你非此世中人，为何扰乱天数？”
    ......！！！
    张祯这一惊非同小可，厉声问道，“你是谁？！”
    中年道士：“贫道于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