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城宇垂着眼吃饭,也不接话。
俞茵等了两秒,又问:
“你不想说,我不问了,但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跟那两个女人搅和在一起?还把她们安顿在彩春楼的后院里?”
叶城宇前些年在潍城,算得上是名医,城里很多人都得到过他的救治。
彩春楼的鸨妈欠他人情,帮他安置两个人,也在情理中。
俞茵不难猜到,如果不是叶城宇,凭那两个寡妇和一个女孩子,不可能在潍城安顿下来。
叶城宇缄默两秒,皱了皱眉,抬头看着俞茵。
“我没跟她们搅和,那天我正巧看到顾女士被帅府的人赶出来,她受了点伤,我给她包扎而已,就这样有过一面之缘。”
“那晚,我雇了辆马车出城,准备回青城一趟,结果在半路上遇到她们,两个女人带一个孩子,看起来很糟糕,我没法视而不见。”
他是大夫,素来见不得人受伤受苦的。
俞茵眨了下眼,“你知道她们的身份?”
叶城宇手撑着柴垛重新站起身,点了点头。
“我知道她们,是聂家女眷和孩子。”顿了下,又看着俞茵,眸光微闪,“以前的聂家,她们说自己的丈夫,是跟聂大帅争权,才死的。”
“你可怜她们?”
叶城宇眉心蹙了蹙,温声说:
“茵妹,医者仁心,从立场来说,我知道你偏向于聂帅,但我是大夫,看到孤儿寡母这么受苦,没法置之不理,她们的确很可怜。”
俞茵目无波澜看着他,“你可怜她们,做违背大帅和我心意的事,就不怕惹祸上身?”
叶城宇怔怔看她,唇线抿了抿。
“你可怜她们,如果她们无所依靠,你会收留她们,带她们回青城,继续照顾她们么?”俞茵问。
叶城宇诧异了一瞬,轻轻摇头。
“我暂时不回青城了,也不会继续照顾她们,我只帮她们治好病和伤,往后当然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
俞茵樱红唇瓣牵了下,“叶大哥,你总这么天真。”
顾雪鸢那娘三人,厚颜无耻到死缠烂打的地步,能缠上叶城宇这个烂好心,又怎么可能再轻易放过他。
这一点,俞茵也没想跟叶城宇多说。
不等叶城宇开口,她转而说道:
“我容不下这三个人的,叶大哥不知情,这次就当你是无心之失,你可以走了。”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茵妹!”
俞茵驻足,侧头看向他。
叶城宇眼眸定定,似难以置信地打量她,轻轻摇头。
“...你像变了个人,你怎么变得如此...?”冰冷无情,心狠手辣?
俞茵浅笑,“事情变得还不够多么?更离谱的都发生过,我变了,又有什么好稀奇?”
“茵妹,你...”
“别再那样叫我。”俞茵清柔打断他,转过来朝外走去,“我有丈夫了,他不会喜欢听,对你不好。”
叶城宇怔怔立在柴房里,透过低矮狭窄的柴房门洞,看着俞茵纤柔矜雅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是俞茵么?
记忆里那个恬静温柔的少女,已经彻底不见了么?
*
离开大厨房,俞茵也不急着回去,就带着周雨和香梅到园子里去闲逛。
她一边走,一边细声交代周雨:
“...就找人打问打问,或者直接去问问秦军长,就说我想知道,他们夫妻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叶城宇和周妍妍是恩爱夫妻,两人成婚后几乎形影不离。
现在分开这么久,叶城宇在潍城兜留这么久,明显是有原因的,提到周妍妍时,表现也很稀疏淡漠。
这有点古怪。
“我不关心他们夫妻出了什么问题,只想知道,叶城宇兜留在潍城的原因,托秦军长帮我打听打听。”
她记得聂天擎上次说,秦世观的三姨太,跟叶城宇夫妻有点交情的。
“是,夫人,我这就交代人去办事。”
周雨积极应声,转身跑了。
香梅见状摇了摇头。
俞茵瞧见,不由失笑:
“你摇什么头?”
香梅讪讪,“没什么,就是觉得......”,她欲言又止。
俞茵奇怪的看她一眼,“觉得什么?”
“觉得大帅手底下这帮人,真怪。”
俞茵轻笑,“怎么个怪法儿?”
“就说副官处和亲兵营的。”香梅来了聊兴,眨巴着眼跟她八卦起来。
“冯爷管的副官处,瞧着那些小副官,都老实规矩,就拿周雨说,跟夫人和我差不多的年纪,但怎么看都还是个半大小子,有些事儿懂得,还不抵咱们多,每天就傻乐呵。”
“换了许爷管的亲兵营,啧啧......”
“你啧什么?”俞茵眼梢弯了弯,“亲兵营怎么了?”
香梅前后看了看,竖掌遮唇:
“个个儿匪里匪气,不正经,我还听说,许爷时常带头儿领他们逛堂子!简直都是历事老油条了...”
俞茵被她这话逗乐,“老油条?”
香梅嘻笑,“这词儿是周雨说的,我听了,觉得还挺贴切。”
可不都是在混杂的油锅里滚了又滚的老油条?
俞茵笑罢,点了点头。
“什么人带什么手下吧,冯郊和许岩行事作风不是一类的,带的手下自然也就不一样。”
又细声教育香梅,“这话当着我的面说说,别朝外讲,什么‘匪里匪气’的?大帅和他那帮兄弟,原先都是土匪来的,他们最不爱听人念叨这话。”
香梅吐了吐舌头,“哦,我记住啦,往后绝对不说!”
两人闲聊了几句,到快午膳的时候,才打算回芳汀院。
却在回廊拐角处,遇到从外面回来的张瑞海。
张瑞海很惊讶,颔首以礼。
“聂夫人。”
“张三爷。”俞茵浅笑,“住的可还习惯?”
“自然!”张瑞海温笑,“难得有机会来潍城,没想到离裕京这么近的地方,风土民情跟裕京竟然风格迥异。”
又环视偌大院子,真诚夸赞道:
“贵府古朴大气,虽有些年景,但在整个潍城都是少见的好风水,好宅邸,难怪聂帅当初要选定这里驻府。”
俞茵桃花眸笑眯,“张三爷谬赞了,您还懂风水呢?”
张瑞海失笑,“让夫人见笑,我这人学艺松散,什么书都看,但什么都不精。”
两人寒暄了几句,俞茵就借口身体不适,带着香梅离开了。
张瑞海立在原地目送她,嘴角笑痕若有似无敛了敛。
副官自他身后的方向匆匆追上来,微微气喘低唤。
“...三爷?”
张瑞海淡着脸转身,负手慢吞吞踱步前行,很有闲情逸致似的欣赏廊下早春的迎春花。
“派人跟紧了,也查查这个人的底细,不要打草惊蛇。”
“是,已经跟上去了。”
张瑞海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倒是好奇,这个女人有什么特别之处,能拿捏住聂大帅。”
一个家道中落的孤女而已,却一跃成为大帅夫人。
他这人就爱研究聪明人,实在好奇,俞茵怎么做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