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两两舟人夜深语
作者:拾遗一丁   尘途雕弓落最新章节     
    赞商横看宗淑来了兴致更是说的仔细,
    “咱们现在没能去找那金市城的郎中,但是顺着捋下去,这些泼皮也就分开了路数,那几个身手好的闲汉果然不是简单人物,也并非是这屠户请来的帮手。好在军中不缺医治跌打损伤的好手,帮这屠户正了正骨,这屠户才松口,原来是其军中靠山派来的高手,而咱们又仔细把这几个憨货扒了个干干净净,这几个手脚粗大有老茧,上臂有炙烧痕迹,右臂粗壮,背脊微曲,便是双股也是不一般大小!”
    不等赞商横说出结论,宗淑也明白这些特征意味着什么,
    “这几个分明是禁军的逃卒啊!抹去了军中刺字,身体特征看,除非是禁军正兵的硬弓射士,不可能如此,难怪这几个拳脚功夫远较一般人了得!耳后呢?”
    “郎君说的正是,军中牢子一看便知,其耳后都是用刺青遮掩,但是咱们看不来底细,牢子却说这些人都是来自广济军的,广济军都是刺左耳后及右臂,概因广济军系出太宗时义勇,再升为三衙正军,故而右臂刺大字乃广济义勇,左耳后刺番号。其中一人便是依稀可辩第三指挥字!”
    广济军,宗淑突然觉得哪里透着不对,转瞬又仔细考虑一番,才认真问道,
    “能够确认是广济军吗,可有口供?”
    “难有口供,这几个憨货扎手的很,涉及军务咱们也不好用太多手段!”
    宗淑点了点头,这几个涉及到地方只是殴斗害民,之所以宗淑将他们囿于军中牢狱,乃是因为事涉将士遗孤,但是以赞商横的身份,不过是代表福昌县协办而已,所谓厢军兼差那是朝廷规矩,除非到了智全宝这等地位,否则断不能越俎代庖审讯军中士卒,便是地方县令遇到这种事也都是转至府衙处置,但是事涉广济军这个不隶属于应天府的所在,经抚司就好管辖了!
    “看来赞都头是个知道进退的,此事也该经抚司处置了!”
    正说话间,突然听到外面乱糟糟的,正狐疑间,长随叩门请见。才让长随进来,就看他一脸兴奋地说道,
    “郎君,东面快马传来消息,风大郎君与营丘大郎君得了仝家的支持,昨夜里突袭永义城,如今永义城与属县都已经平定了,不止如此,据闻风大郎君与营丘大郎君又途径广济军,这广济军都指挥使也领着人马随行,如今消息传来,都在赞颂二位郎君领二百人一战成擒的战绩呢!”
    这话若是早点传来,宗淑必然也是喜形于色,但是当他听到广济军三个字,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如此巧合,这边才查出来广济军逃卒涉案其中,那边广济军都指挥使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衙前请罪来了?
    宗淑当即起身问道,
    “何人来报,让他来见我,把事情说明白!”
    “是太丘县元知县派的人,这会子,杨钤辖请了公良参谋一起听信报呢!”
    宗淑方要挪动脚步,才走到门口,却又停住了,猛然头脑清晰起来,这么说现在所有人都在太谷县?但是杨钤辖的举动透着古怪,此人如此内敛不张扬的请了公良参谋过去,实在不像他的作派。
    联系到公良吉符之前对他苦口婆心一席话,宗淑渐渐逐步明白了其中脉络,急忙叮嘱起赞商横,
    “赞都头,人犯不必急着提过来,一切照旧看管,你这就赶回去,只等着最迟明日,谁会找来过问人犯情形,那时候你便把人盯住了!”
    “三郎君,您的意思?”
    “莫要急,这不是已经听说广济军都指挥使要过来了吗,只看看到底谁会着急!”
    宗淑的判断是否准确还要到了明日才能一一印证,但是有一点判断没有错,此时此刻,风鸣、营丘栿等一众人都在太丘县,只是氛围着实让人瞠目挢舌。
    只看这县衙三堂内,元知县与风鸣、营丘栿怒目而视,而那广济军都指挥使却是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诸位上差,某是句句实言,这广济军根本不是某做主的地方,都是副使与军虞候拿事,某只是被架空坐吃等死罢了,若非上差三番两次打草惊蛇,某还没机会逃出来!这一次,是某倾尽所有,才领着可用之人前来出首告变,诸位,某是句句实言,不敢有一句谎话!”
    三个人中最为气恼的便是元况,如今局面他们三人岂不知,本以为是此人自投罗网,但是一路上已经看出来此人根本不是个做大事的材料,二人挟制这军主到了太丘县境内,早有元知县领着乡兵接应,三个人凑起来一说话,可以说是大失所望,更是明白这是把由希古置于险地了。
    “你也是一军之主,怎么如此举止失措,既然你也是被钳制的受害方,为何不悄悄与我们联络,等我们做了完全准备在行事!你这般冒冒失失跑出来,岂不是逼着乱贼铤而走险!”
    这军都指挥使听闻此话,竟然不顾身份,跪倒在地边是干嚎又是捶胸的乞求,
    “这两年为了派个人出来,某身边信得过的都几乎死于非命,若非还需要某装点门面,某哪里还有今天,便是这一次,还是仗着朝廷的雷霆天威,某又是拿了细软,又是许了好处,这才撩动这些算有良心的军汉将某救出苦海。实不是某莽撞,实在是逼不得已啊!”
    “那你为何不将由推官一起救出来,到让他身临绝境!”
    “苦也,非某不做此事,乃是由推官一力回绝,并让某捎出话来,只说他若还守在城中,事尚有可为,但是最迟便在明日前,否则贼人只怕因为四面安靖,铤而走险!”
    三人也不再搭理他,只是相视却有些不知所措,营丘栿不禁问道,
    “厚之兄,你手下堪战之人有多少?”
    “衡甫兄,我这区区一县,能有什么堪用兵马,之所以设计请二位威逼此人出来,便是打算四两拨千斤,如今图谋广济军实在是以卵击石,毕竟这是军城,城里少说也有两千敢战之兵,咱们是否请示惟公调兵?”
    营丘栿摇了摇头,
    “如此一来,那便是一场大战,剿灭贼兵不在话下,却也难免折损元气,须知咱们现在聚累军资可是为了应对北面战事,这里战事一启,只怕殃及北面局势!”
    风鸣倒是一句话不说,犹如入定一般,这二人焦躁的踱来踱去,这才发现还有一位竟然是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饶是营丘栿也是没好气的说道,
    “清鹏,你倒是洒脱,这副泰然可是有了方略?”
    岂料这句话才落下,风鸣微眯的双眸猛然张开,犹如雄鹰已经发现了远处的猎物般,言语依旧平静而澹然,
    “衡甫兄,厚之兄,某确实有一法子,只是靠着某一人不成,还需二位兄台赞襄!”
    “清鹏,何须客气,只管讲来!”
    “依我之见,趁着贼人举棋未定,我便如昨夜一般,只带着十余精锐之士潜入广济军城,只要翦除首恶,再请军主用令,一切图谋便可烟消云散!”
    堂上三人听闻此言都是不语,营丘栿却与其余二人思虑不同,那二人只当是鹏游蝶梦,说的是梦话罢了,但是营丘栿亲历昨夜之事,倒是思量着可行方案,当然前提是先搞清楚风鸣如何计较的,
    “清鹏,广济军城规模不是永义城可并举,其中形势只怕已经突变,如今由慕远危如累卵,如何又能将你折进去?”
    这话倒是巧妙,几个人的想法都拢到一处去,避免了言语乃至思虑上的冲突,果然元况与那军主也从不以为然转而满腹狐疑起来。
    风鸣则依旧不紧不慢的语气,只是言语间的自信到让人多了几分信服,不同于同龄人彰显的更是少不经事的不羁,风鸣的冷静与自信显露的是超出年龄的稳练,
    “军主自然是熟知城中人马安置与布防情形的,麾下找几个贪图功利却又有胆色的汉子应该不难,由他们领路,趁着军主出来的乱劲儿,咱们就潜入进去!”
    顿了顿又说道,
    “便是不乱咱们也帮一把,咱们麾下骑兵还有一都,加上乡兵巡丁,千百人便将广济军安置城外的部署往城里面赶,而由慕远敢于临危蹈难,必然有所倚恃,我以为贼人也不见得铁板一块,毕竟一支孤军,四下无依无靠,这广济军又无险可守,但凡有条活路,也不会一条道走到黑!”
    “郎君言之有理!”
    这军主率先赞同起来,
    “我这军中其实也不过是几个副贰拉拢十余个节级掌握了局面,他们依赖的便是旧部与家丁罢了!”
    “家丁?”
    “正是,这些憨货不只吃空饷,还把许多好汉赁出去跑海上买卖,却又拿银钱调养了许多精壮汉子,这些人都与他们签了身契,却又安置军中充任正兵,于是便称这些人为家丁!”
    “这不就是私兵吗?仅此一条便是谋逆大罪,势必株连三族!”
    “确实如此,因此某才不与他们同流合污,这等事里,某是着实不曾参与其中啊!”
    “莫在这里喊屈,我且问你,你可有把握配合风大郎君完成此事?若是你襄助有功,经抚司也不会亏待你!”
    “必然能成的,我这麾下有四个好汉,都是有家有口的良人,也是守规矩的汉子,某只许下每人十亩水田,子弟中择一人充禁军正兵,便甘心为某效力,我能逃出来,其余人都是壮声势,他们四人才是某的倚仗!”
    “如此便好!”
    “且等等!”
    元况急忙出言,他也有些计较,
    “慕远那里是否想办法先联系上,否则吾只怕贼人伤了他的性命!”
    “县尊不必担心!”
    这军主一下子恢复了活力,话匣子也打开了,
    “我以为由推官必定是联络了几个不愿意造反的武官,实话实说,这些人某也知晓,但是这些人只怕不能为某所用,但是由推官乃是经抚司的门面,这些人乃至军中大部分汉子都是敬畏推崇惟公的,前些日子紫舒机宜已经敲打了一番,如今又是一番敲打,除了铁了心上了贼船的,其余人只要有人牵头便是咱们的助力!”
    营丘栿心里鄙夷的骂道,你倒是一张好嘴,分明是个最废物的,身为军主,这些汉子宁可相信由慕远都不跟着你走,可见实在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糊涂虫罢了。
    说到这里,风鸣更有成竹了,于是定了调子,
    “还请二位动起来,只要广济军人心惶惶,咱们这一次必然是马到成功!”
    不到一刻钟,有那军主的手下领着四个汉子来到堂前,风鸣略微一打眼,便甚为喜爱,只看这四个人一般齐的身高,放到禁军中也是上选,一个个猿臂狼腰,鹘目鹰睛,走起路来四平八稳,一双皮靴站在那里倒似根深蒂固长在那里一般,气度上不卑不亢,却又严翼守礼,一看便是磊落汉子。
    固然一张口,风鸣便问道,
    “看你们也是昂藏汉子,怎么为了几亩水田,几个出身,便卖了性命?”
    元况只怕说恼了局面,却被营丘栿眼色制止,却听其中一人说话,言语倒是端重,
    “好教官人知晓,这军中上下都是一塌糊涂,某兄弟几个便是死了,也好给家里一个交代,军主乃是取义之举,咱们便是因此死了,也比从贼死的干净!咱们是粗人,这般想便这般做,倒也不觉得有甚么不妥当的!”
    “若是某命你们几个跟着我进城擒贼,挽救一城无辜,你们可做的?话说到前面,某这是军令更是国事,多余的封赏,是朝廷的体面,某可不能许给你们什么!”
    四人默不作声,倒把这军主急坏了,急忙说道,
    “你们四个莫要担心,便是朝廷给多少,俺都数倍许之,决不亏待诸位!”
    嗤,
    其中一个嗤之以鼻,不以为然道,
    “好叫诸位老爷晓得,咱们都是粗人,一句话便是一根钉,若说是平贼,却不知咱们几个是跟着谁做事,多少军马跟着?咱们胆子大,但是心眼小,听不得撒气漏风的虚话!”
    “大胆!”
    堂下几个节级官都是跟着风鸣昨夜闯出来的,闻言大怒。
    “无妨!”
    风鸣倒是手一摆,依旧恬淡的说道,
    “莫看某年纪轻轻,但也是经略安抚使惟公驾下的勾当公事,专管衙前军事,昨夜我等才孤身入了永义城,可谓不费吹灰之力,今日便想借助尔等本事,探探广济军城的成色,只是你们可有这胆子跟着某走一遭?实话实说,若是某认得路何必寻你们几个,只是听闻诺大个广济军城,只你们四个还算是夹着卵子的汉子,其余人某是指望不上了,若是你们也不行,某也不惧只身闯一遭!”
    另一个汉子将信将疑问道,
    “只是不知爷爷率军几何?咱们也好有个计较!”
    “算上你们四个,我只领军二十四人进去,如何?”
    “爷爷,这事儿你可做主?”
    “放肆,这位是经抚司勾当风大郎君,涉及军务,以风勾当为主!你们几个军汉莫要不识好歹!”
    元况话音落下,这几人倒也变颜变色,其中一个豹眼虬髯的汉子,则立刻接话道,
    “若是郎君说甚么朝廷大军,俺也只当个笑话过去了,既然郎君敢走这一遭,俺们几个又有甚么不敢的,本来就是分内事,不过是长官们乌七八糟,到让广济军成了笑柄,今日也让爷爷们看看,咱们广济义勇的手段!”
    “好!你们报上名来,若是今夜事成,某便亲自把广济军旗交到你们手里,到应天府跨马游街去!”
    “章奉、象扬、梁仁、览风,拜见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