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觉得这个故事如何?”祝影拿过手边的茶盏浅啜一口润了润喉,侧目看向被故事吸引而失神入迷的小团子。
“啊,嗯…”谢璃回过神来,看着方才的那篇故事稍作思考组织语言,这才抬眸看着她的眼睛作答:
“只杀了蔡邕一人,最后竟造就十万大军围城的下场…只能说流言猛于虎。”
看祝影点了点头没出声,小团子就自信了些,又接着前面的话继续说:
“还有作为领导者的王允…不听劝诫、不拘束自身言行、导致一件原本很小的事情被层层发酵,落得如此下场。蔡邕曾和董卓有交情又如何?董卓已经被诛,蔡邕还是汉室臣,这就够了。”
“但此人是位可敬可叹的忠臣义士。”少年的眼中多了些神往:
“忠君之臣、舍生忘死…就这样死去实在可惜。”
“但如果王允跟着吕布弃城逃跑,如今听到故事的陛下,也就不会感到惋惜了。”祝影放下了茶盏,托腮笑看着总是板起小脸的小皇帝发问:
“这些大都是故事梗概…臣下想问的是,陛下从中学到了什么能用于自身状况的?”
“欸?刚刚那些、都不算吗…”谢璃紧张地捻了捻手中的纸张,绞尽脑汁想要赶紧挤出一些新的理论来。
“算,怎么不算,当然算的。”祝影叹了口气,掌心覆上少年的发顶,大逆不道地揉了揉:
“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行事三思而后行…这是陛下从中看到的。总结地非常全面、近乎完美了。”
“只是臣想问陛下,为何会有流言四起的情况呢?”
“唔…因为王允以蔡邕悲痛为由,杀了和董卓有过交情的蔡邕?”
“流言揣测的依据于此,他们又为什么会普遍相信了?”
“是啊…为什么呢?”这个问题算是把谢璃问住了,故事中也没有明确答案。
“因为他们摸清楚了王允就是这样的人,传言所说的事,这位忠君之臣真的能做出来。”
祝影轻叹了口气,也给这位因为没能回答上来问题而蔫哒哒的小皇帝斟了杯茶,一番谆谆善诱后终于揭晓了答案:
“为君者,应当喜怒不形于色,心思不为人揣摩。”
祝影的这番话出口,少年怔愣了一瞬,却是垂眸抿起唇瓣来。
“为君者…被董卓王允这般的臣子垄权,那帝王,也算不得帝王了吗?”
“……”
祝影倒是忘记了,在位期间一直被摆在门面的傀儡皇帝刘协,境遇和如今的谢璃是如此相像。她一时哑然,刚想解释开口却被少年出言打断。
“烦请老师告知我…那位汉献帝刘协的结局。”少年的指甲在袖中嵌入掌心,抬眸看她,声音却干涩起来。
“那位汉献帝刘协,最终可有重新掌权,光复汉室?”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编造一个圆满的结局还是告知残酷的现实。
只是撒下一个谎,就要万千个谎言来弥补。先不说让她编她也编不出来,她更要尊重另一方时空真实发生过的历史。
“……汉献帝刘协,是东汉王朝的最后一位皇帝。”
这句话已经昭示结局了,少年指尖攥握的力道一紧,刺痛从掌心传来。
又是一声轻叹。
那谪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从桌下执起了他的手,一点点展开,露出被抠得血淋淋的内心来。
这位在当年变故后、从北塞走了一遭回来就变得病弱的老师力气不算大。只是当他苍白的指节一触及紧握的拳,不消用力,他的指节就乖乖放松下来、任由摆布了。
理智上想要摆脱控制、成为独当一面的帝王。偏偏本质上还是个孩子,一遇到信赖的存在,就像受伤小兽一样可怜兮兮地凑上去展示伤口了。
“不一样的。”
那只还沾着星点血污的小手被执起,覆在了青年的面颊之上。稍低一下的温度从掌心传来,那人一双黑眸难得褪去浅表的笑意,多了几分诚挚和认真:
“不一样的…陛下。”
“我不是王允,陛下也不会是刘协。陛下既已在我身上寄托了这般信任,再多信我几分,又能如何呢?”
真是奇怪。
谢璃空下来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摆揉搓。
明明这人的面颊温度低得都有些冰手…怎么与之接触的掌心,却滚烫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