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努了努嘴,没再往下说,李全是父皇的人,贸然开口只怕会鸡飞蛋打,得不偿失。
李全又问:“殿下?您今日是特意来寻奴才的?”
“本殿下体恤公公辛苦,特来慰问。”
“既然是慰问……”李全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二皇子指间的扳指,笑而不语。
二皇子心领神会,干笑两声,从大拇指上取下白玉扳指塞给李全,“有劳公公了。”
李全推脱道:“殿下,这……奴才不能收。”
“公公就别客气了,日后指不定还有仰仗公公的时候。”二皇子意有所指。
李全勉强收下,“奴才定竭尽全力,早日还殿下清白。”
二皇子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敬事房,刚走出屋门,却听内侍扯着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二皇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皇上一脸狐疑,“你不是早就走了?为何还在这里?”
“儿臣……”二皇子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李全恭敬一礼,“启禀圣上,二殿下是特意来寻奴才的。”
“寻你做什么?”皇上脸色一沉。
“这……”李全捧着手中的白玉扳指,“二殿下日后有仰仗奴才的时候。”
“李全!你!”二皇子满脸震惊,没想到他就这样当面把自己给卖了。
李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惶恐,生怕混淆皇室血脉,不敢收下二殿下给的好处,还请圣上明察!”
二皇子有口难辩,“不是这样的!不是的!父皇莫要听信他的一面之词!这是圈套!这是他的圈套!”
“这白玉扳指难道是李全从你手中夺走的不成?”皇上的脸色愈发阴沉,“原来你什么都知道!还妄图想欺瞒朕!”
方才小内侍来禀报说,二皇子打听李全的动向,又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行迹如此鬼祟,分明是有什么猫腻。
他思虑再三还是打算亲自前来一探究竟,果真有鬼!二皇子心里有鬼,所以才来贿赂李全,如此便能解释的通了。
皇上眉头紧锁,仔细打量着二皇子的长相,只觉得他那双眉眼与沈丞相很是相似,越看越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难道外边的传言是真的……
皇上一阵胸闷气短,一脚踹向二皇子,“你还不快从实招来!”
“儿臣什么都不知道!儿臣是无辜的!还请父皇明察!”二皇子抓住皇上的袍角极力解释,说出来的话却显得苍白无力。
皇上踢开二皇子,接连问道:“你若是不知情,来寻李全做什么?又为何要贿赂他?你该如何解释?你分明是做贼心虚!你这个混账!”
二皇子跪在地上,欲哭无泪。
这是圈套!这是陷害他的圈套!
“李全,即刻派人打碗清水来,朕要滴血验亲。”皇上迫不及待地吩咐下去。
他没亲眼看到最后的结果之前,还是不死心。
他不相信自己宠爱多年的妃子,会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是皇家的耻辱!奇耻大辱!!
“启禀圣上,其实,奴才已经查出眉目,当年的记事录中所记载,沈贵妃还是王府侧妃时,曾有两晚夜不归宿,住在娘家……也就是沈家。
据绿梅供词所说,沈贵妃每次回沈家,都与沈丞相独处叙话,屏退左右。
二殿下的生辰与贵妃夜不归宿的时日,恰巧对上,不得不令人怀疑。”
皇上急火攻心,面目狰狞,“这个贱人!这个贱人!把朕骗得好苦!”
皇上几近崩溃,忽的两眼一翻,气昏了过去。
二皇子整个人愣在原地,他的梦破灭了,什么储君之位,什么皇家子弟,什么荣华富贵,都与他无关了。
他只能沦落为阶下囚,沦落为皇家耻辱,沦落为天下人的笑话。
皇上顾及皇家颜面,醒来后第一件事便下封口令,当日在敬事房中发生的所有事,不得外传,否则株连九族。
滴血验亲过后,彻底坐实了二皇子鱼目混珠的身份,他并非皇室血统,他和敬爱的父皇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最终,二皇子被软禁皇子府中,终身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好在皇上因顾念皇家颜面,还有多年的父子情分,饶了他一命。
虽然皇子的封号和身份还在,但他过得却是连狗都不如的日子。
他终日待在空空如也的府邸中,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吃的是馊饭剩菜,穿的是粗布烂衫,连寻常人家都不如。
他一脸颓然地坐在床边,脸上胡子拉渣,早已失去了往常的俊美模样。
他曾是千凤国最尊贵的皇子,父皇最宠爱的孩子,常常承欢父皇母妃膝下,无忧无虑,无所畏惧。
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他还不如当年大皇子。大皇子至少是皇家血统,而他呢?
就算死了,也不能葬入皇家陵园,也入不了沈家祖坟。
他只是一个孤魂野鬼,一个无处安身的野鬼。
从尊贵的皇子沦落为假冒的野种,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承担这样的后果?为什么?
千云澈抬头望天,初冬的太阳温暖柔和,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很舒适。
此时此刻,他突然很怀念中州。
中州的田野,中州的草屋,中州的那对老夫妇,还有那一碗没来得及吃的炒鸡蛋和糙米饭。
他好想再回到中州的那片土地,寻到那户人家,坐在茅草屋中好好吃一顿饭。
那里的淳朴、踏实、安心,还有热情赤诚,这都是他这一生遥不可及,从未得到过的。
真正拥有过的,是中州那对农户夫妇给他的,还有……还有潇郎。
这两个字眼灼热了他的内心,隐隐抽痛。
千云澈幡然醒悟,他最对不起的人,是潇郎。
他曾经一心一意地辅佐自己,即便诸事看不顺眼,即便身陷两难境地,也愿违心辅佐自己,陪着自己的兄弟,沈潇然。
自己的母亲杀了他的母亲,自己又当着他的面杀了父亲,徒留他一个人在世上。
原来,无辜的人不是自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