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颊上没有血色,浓眉下的凤眸,黑白而分明,眼神冷然,犹如一口枯井。
他嘴唇紧抿,咬紧牙关,下巴绷紧,似乎在强忍着什么难言的痛苦。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打开。
是陆双放心不下,提着灯笼再度折返,却瞧见被绑在太师椅上的男子正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周身止不住的颤抖,喉间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陆双大吃一惊,丢下灯笼,急忙跑来,“世子爷!”
程清歌的额头上青筋暴起,整张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鲜红的血液顺着下巴淌落胸前,将衣襟染得一片猩红,血腥气霎时弥漫开来。
瑶儿,夜笙怕是要辜负你了。
陆双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男子,是想咬舌自尽。她连忙伸手拦下,奈何程清歌咬紧牙关,根本不给她阻挡的机会。
“世子爷,你不能死啊!”
陆双又急又怕,苦苦哀求,情急之下,她抄起板凳,冲程清歌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程清歌两眼一翻,昏死过去,他的口腔内满是鲜血,止不住地溢出嘴角。
陆双眼泪簌簌流下,心疼不已,“世子爷,你怎么这么傻……”
黑彪和陆夫人听闻动静,慌忙赶来,瞧见眼前这一幕,不禁大惊失色。
陆夫人扶起陆双,“双儿,这是怎么了?”
“世子爷他……咬舌自尽了。”陆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我怕他真的死了,就拿板凳把他打晕了过去。”
黑彪上前几步,探了探程清歌那微弱的鼻息,急声道:“快去寻郎中,不能让他死了!”
“是。”随从领命。
黑彪看着昏迷不醒的程清歌,冷哼一声,“倒是条汉子。”
…………
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鹅黄色床幔纱帐,帐顶的流苏随风轻摇。
雕花窗半开,斑斑点点细碎的阳照耀进屋中,程清歌眼睛传来刺痛之感,并不适应这明亮的光线,再次合上双眼。
这里是哪里?他怎么记不起来了?
程清歌头疼不已,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涂抹上药,但还未痊愈,每动一下便传来阵阵痛意。
是谁给自己上的药?自己又是在哪里?
他再次睁开眼,强撑着坐起身子,却发现那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般铺于身下,亲肤柔软,质地丝滑。
再看屋中的陈列摆设,处处透着女儿家的柔情细腻,这倒像是个闺房。
这时,屋门被人推开,一个长相秀丽的少女款款而来,眉眼满是欣喜之色,“世子爷,你醒了?”
“你是谁……”
程清歌刚一开口,口舌传来猛烈的疼痛,不由吃痛捂嘴。
“我是双儿啊,你不记得了吗?”陆双扶着程清歌躺下,“你舌头上的伤还没好,先别说话。”
程清歌一脸木然地点头,望着眼前的少女,还有周围的一切,很是陌生。
陆双瞧程清歌的凤眸中没有了以往的嫌弃和厌恶之色,心中一喜,连忙端上汤药,“快把药喝了吧,喝完就好了。”
程清歌强忍着舌尖的痛意,接连问道:“这是哪里,你又是谁?我怎么受伤了?”
“你……你不记得了?”陆双瞪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程清歌摇头,“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双半信半疑,连忙去寻郎中。
半个时辰后,一位身材瘦小的年轻郎中提着药箱而来。
陆双上下打量着年轻郎中,心生疑惑,“这次来的怎么不是老先生?”
前两日来为程清歌医治的是一位白发老郎中,今日怎么来了一个年轻郎中,这医术能行吗?
郎中操着一口地道的苏州话,拱手解释,“我师父他昨晚喝多了酒,起不来床,这才派我来。我深得师父真传,医术精湛。请姑娘放心。”
陆双心中疑虑消散,不再多想,示意郎中往里走,“公子说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不知是怎么回事?还请先生瞧瞧。”
郎中来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程清歌,眼皮微动,“公子的身子可有不适?”
程清歌背过身去,并不想多说话,“头疼,什么都记不起来。”
郎中放下药箱,慢条斯理道:“公子的症状与我前几日登门问诊的女子有些相似,那位女子新婚不久,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什么都忘记了,却只记得出门在外的丈夫。”
程清歌身形一僵,“后来呢?”
郎中不动声色道:“心病还需心药医,我就算有灵丹妙药,也难治心病,唯有等她的郎君平安归家,才能母子平安。”
陆双听得一头雾水,催促道:“先生,请你来是医治我家公子的,你怎么老说别人的事?”
郎中拂袖而立,意有所指,“那得看这位公子愿不愿意配合我医治了。”
陆双行至床前,好言相劝,“公子,快让郎中替你瞧瞧吧。”
程清歌不再执拗,缓缓转过身,那双凤眸紧盯着郎中,再次重复刚才的话,“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郎中深深地看了一眼程清歌,悉心地查看伤势,最终得出结论,“他的脑部遭到重击,许是失忆了。”
陆双的心一下悬到嗓子眼,“那他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郎中摇头叹气,“这个……不一定,或许两三年,或许永远都记不起来。”
程清歌闻言再次背过身去,缓缓闭上凤眸,不再言语。
“这该如何是好?”陆双心急如焚,转念一想,又觉得是一件好事。
程清歌失忆了,把过去的事全都忘了,岂不是好事一桩?
郎中又交代道:“他的伤势很严重,需卧床静养,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是。”陆双连声应下。
“待过五日后,我再来问诊。”郎中提起药箱,离开卧房。
陆双松了一口气,看着躺在床上的程清歌,心生欢喜。
世子爷把过去全都忘记了,就能永远地留在自己身边了。
郎中离开陆家老宅,穿梭在苏州城的大街小巷,确定身后没有尾巴跟着自己,这才回到药铺。
瞧着被五花大绑的老郎中仍昏迷不醒,看来药劲儿还没有过去。
郎中换了一身行头,提着药箱来到小巷深处的一户人家登门问诊。
“笃笃笃”两短一长的敲门声响起,房门从里打开。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手持大刀立在门后,待看清郎中的长相后,这才收起大刀。
“青龙你可算回来了,事情办的如何?可见到世子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