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二?”柳雨璃有些诧异,“陶恒说,是雷二亲眼看着王爷死的,一刀毙命。”
“也是雷二亲手杀的我,但并未中要害。”夜隐缓缓道来,“当时江影下令乱箭射杀,雷二拦下,说怕留活口,自告奋勇要亲自动手。
他看似用尽全力,实则只用了六成力气。拔刀之际,他借机让我服下穆辞配制的假死药,这才得以活命。
再次醒来,云霄前辈已带我远离边关,寻穆氏医圣疗伤。后来的事,说来话长……”
雪依旧下着,像是吹落的梨花,簌簌落下,漫天飞舞。
夜隐墨发落雪,寒风拂过,发丝飞扬,雪花散落。
他迎着凛冽的北风,傲立于此,如琼枝一树,栽于黑山白水之间,仿佛再大的风雪也无法掩饰他浑身散发的凛冽肃杀之气。
柳雨璃难以想象容楚在边关的生死险境,该是多么的惊心动魄,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朝堂上的那个人。
“当初江影奉皇上的密令前去边关平叛,想置王爷于死地的人,是皇上。”
“是皇上下的令,许姜和大皇子出的主意。单是置我于死地还不够,死了也要给我安上乱臣贼子的千古骂名。”
夜隐那双黑眸似闪着凛然之气,眸底宛如化不开的浓墨,深邃且平静,仿佛历尽世间沧桑,看透人情冷暖,又似是睥睨天下,俯视芸芸众生。
他嘴角扬起一抹嘲弄之色,“不愧是我的好皇兄,好侄儿。璃儿,你说我岂能放过他们?”
柳雨璃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亦不是当初在凉州时的少年郎,不复往日那般意气风发,纵马轻歌,潇洒肆意。
那时的少年眼底有千军万马的浩荡,也有光风霁月的清澈,亦有一树梨花的洁白。
她终究没护下那个少年。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柳雨璃的眉梢眼角温柔似水,又似冬雪初融,拂过夜隐的内心深处。
夜隐执起柳雨璃的手,并肩而立于冰天雪地之中,“于高山之巅,方见江河奔涌;于群峰之上,更觉清风浩荡。高山群峰的盛景,唯有璃儿与我共赏。”
他微微俯身,凝视着眼前的少女,浅笑盈盈,眼眸澄净清澈,眼中饱含着满满当当的爱意,竟比满天星辰还要璀璨。
他一字一句道:“你为我作下水墨江山图,我便取下壮丽山河还礼。江山归你,你归我。”
透过他的眼眸,柳雨璃似是看到一片盛景,一个太平盛世。
柳雨璃的美眸中仿佛刻入无数绚丽风景,更显温婉迷人。
她心底里的嫣然韶光,凝聚于明艳的眉眼之间,绽放出一朵朵娇艳的花儿,令人沉溺其中。
…………
一夜风雪,宫殿楼阁被白雪覆盖,宫道上的积雪足有一尺厚,除了洒扫的宫女太监之外,鲜少有人走动。
宫殿暖阁的金炉中燃着迦南香,烟雾缭绕。
程太后斜靠在织锦软榻上,闭目养神,听闻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她缓缓睁开眼,“世子可有消息了?”
“还没有,估摸着快了。”合顺俯身行礼,又往暖炉中添了几块瑞炭。
这时,宫女端着托盘走进暖阁,合顺背过身去,走进里间。
宫女托盘上叠放着几件亮丽的华服,“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这是内务府送来的新衣,还请太后娘娘过目。”
程太后懒懒地瞥了一眼凤袍,非红即紫,“怎么都这般喜庆?”
宫女毕恭毕敬道:“回太后,三日后大殿下大婚,内务府送来新衣,定是让太后娘娘在婚宴当日穿的,难免喜庆些。”
程太后眸光流转,再次看向托盘上的华服,“就穿那件最喜庆的朱红色,也好让哀家沾沾喜气。”
“是,娘娘。”宫女留下那件朱红色牡丹团花宫裙,行礼告退。
合顺走出里间,弓着腰将华服双手呈上,“娘娘素来不喜鲜亮,为何会选这套华服?”
程太后的指尖抚过华服上的金线绣花,唇角微勾,“哀家的长孙大婚,是个好日子,自然得穿鲜亮些。”
合顺并未从程太后的脸上看出喜悦之色,反而透着一丝冷厉。
程太后挥挥手,合顺将华服拿走放置一旁桌上,“再过三日,尘埃落定,娘娘也可清闲些了。”
“哀家是该松快松快了。”程太后眉眼舒展,“大皇子只是个开始,其余的也不劳哀家费心了。他们二人携手并进,正是哀家想看到的。”
“娘娘倒是狠得下心……”合顺轻叹,“只怕王爷知道真相,再对娘娘心生隔阂。”
“隔不隔阂的,哀家不在意这个。”
程太后嘴上说着不在意,眉眼间却笼罩上层层薄雾,“哀家不过是推波助澜,让他早日识清人心。”
“还有,给柳三姑娘下安神药的事……”合顺回想着诸多种种,只觉得忧心不已。
万一王爷知道真相,只怕会母子失和,娘娘苦心筹谋,别再落得埋怨。
“哀家不得不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
程太后神色决绝,“容楚出征前,段翊递信回来,待收复西域凯旋,容楚要解甲归田,与柳家三丫头避世隐居。
真是傻孩子,失去权势,没有兵权,这父子三人谁能放过他?又怎会让他过上称心如意的日子?
哀家只想让他看清这些人的狼子野心,看清国无明主,百姓所遭受的灾难,还有,看清柳家三丫头对他的心意。
否则,他怎会浴火重生归来?又怎会动谋储的心思?”
“若娘娘当年……”合顺欲言又止。
程太后眉眼间满是坚毅,“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他自己一步步走向顶峰,比哀家直接将皇位传给他,更加稳固。
当年先帝突然驾崩,容楚不过十岁,前朝后宫内忧外患,容楚年幼,根基不稳,先帝的死令人措手不及。
而皇上早已笼络朝臣,手握大权。许姜、沈天海众多朝中重臣拥护皇上登基。
凡是为容楚进言的老臣,哪个没有惨遭毒手?
先帝寝宫外,布下天罗地网,杀机四伏。哀家若执意扶持容楚称帝,只怕那晚我们母子二人便随先帝西去。
以容楚以前的心性,当年就算登基,也未必能守住江山。
皇家儿郎最不该有的就是心慈手软,如今这样杀伐决断的容楚,才像是哀家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