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使臣抓住程清歌的袍角,“世子爷息怒!那匈奴定是真心归顺,怎会让王爷送死?”
程清歌勃然大怒,怒吼道:“匈奴若是诈降该当如何?王爷孤身一人,带着你们这群废物去迎接敌寇,还能活着回来吗?你们究竟是何居心?!”
“世子爷,这是圣意,我们也无可奈何!若王爷不去,便是抗旨不遵,株连九族的大罪。”赵使臣泪如雨下。
程清歌还想说什么,被千凌昱拦下,“诸位使臣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不妨先安顿下来。本王不会让你们难做。段将军,你去安排。”
“是。”段翊应声领命。
众使臣瞧千凌昱发话,便放下心来。
使臣队伍末尾,却见一熟悉的身影混在其中,段翊眉毛挑起。
待安顿好众使臣后,段翊悄悄来到其帐中。
只见一身穿使臣官袍的青年男子立在帐中,眉目分明,墨发高束,浑身上下透出斯文而古朴的气息。
段翊来不及客套,直接问道:“你怎么来了?你一介御医,为何混进使臣当中?可是太后娘娘派你来的?”
男子点点头,鼻尖上冒出一层汗珠,焦急道:“事不宜迟,快带我去见云霄居士,有要事相商。”
“见云霄前辈?为何不去见王爷?”段翊有些纳闷。
“来不及解释了,莫要让王爷知道我来的消息。”男子拱手一礼。
事态紧急,段翊不再多言。
男子换上兵卒的装扮,跟随段翊来到云霄帐中。
柳雨璃瞧有外人来,便垂手立在一侧。
只觉得段翊身后的兵卒,甚是眼熟,仔细一看,竟是穆辞。
穆辞是程太后的人,此番前来难道是受太后所托?
穆辞冲云霄行了一礼,瞥了一眼陶恒,又看向云霄身侧的柳雨璃,“劳烦前辈屏退左右,我有要事相商。”
陶恒闻声,再仔细看穆辞的那张脸,也立马认出他来,笑道:“原来是你!都是故人,怕什么?”
穆辞冷哼一声,不愿搭理陶恒。
几年前在姑臧县,陶恒把他丢出柳家,当诱饵一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这个账,还没与陶恒算清楚,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云霄摆手,“无妨,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晚辈穆辞,穆氏医圣穆昀长孙,见过云霄前辈。”
穆辞直言道:“晚辈此番受太后所托,前来告知。赵使臣手中有两道圣旨,一道是派西凉王亲自迎接降军的旨意。另一道是抗旨不遵,就地论处的旨意。”
柳雨璃眸光冷了下来,皇上是要卸磨杀驴了。
云霄眉头紧皱,“皇上的意思是,若王爷不去迎接降军,便下发另一道旨意,给王爷扣上抗旨不遵的罪名,赐死王爷?”
“正是。”穆辞点头,“不仅赐死王爷,所有使臣,也一并处死。”
段翊和陶恒暗自攥紧手心,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太后娘娘最清楚王爷的秉性,王爷定会遵旨前去,也不愿牵连旁人。”穆辞俯身一礼,“还请前辈设法保全王爷。”
云霄扶起穆辞,凝眉道:“王爷深明大义,遵旨前去,也无可厚非……”
“前辈!”段翊双目猩红,前所未有的激动,“那可是火坑啊!怎能让王爷孤身一人去迎接降军?更何况,乌邪定知晓反间计一事,他怎会轻易放过王爷?”
陶恒出言劝道:“老段,先别激动,再想想办法。”
段翊扬声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王爷去!”
柳雨璃上前几步,沉声道:“王爷不能不去,必须得去。西凉王赤胆忠心,戎马一生,怎能让他背负上乱臣贼子的罪名?”
“姑娘!”众人看向柳雨璃,一脸疑惑。
穆辞微微愣神,柳三姑娘果然在这里。
柳雨璃冲云霄俯身一礼,“前辈定知晓我的心意,还请前辈成全!”
“三姑娘……你可想明白了?”云霄有些迟疑,“这可是一条不归路。”
“王爷的生死劫,唯有我能化解。”柳雨璃摘下帷帽,一脸决绝,“这是柳三的使命,哪怕是黄泉路,为了王爷,也在所不辞。”
陶恒心里咯噔一声,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姑娘……值得吗?”
“没有王爷,就没有今天的我,也没有今日的柳家。”柳雨璃语气坚定,令人动容,“王爷值得,容楚……更加值得。”
“三姑娘……”段翊瞬间红了眼眶。
“承天命于宇厦将倾、社稷飘零的衰世,天下或缺中兴之主。”柳雨璃那张清秀的脸上,一派沉静,她太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
“只有王爷活着,才能有更多人活着。而我……”
已活过一世了,这偷来的四年,已是上天恩赐,她一一改写家族命运,改写王爷命运,甚至改写天下苍生的命运。
值了。
这一世,换容楚活下去。
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京都繁华,至亲相伴,容楚如明月般干净皎洁的少年,值得世间所有美好。
他不该像前世那般,孤零零地死在大漠,死于万箭穿心,死于心灰意冷。
此生,就让自己来改写他的命运吧。
柳雨璃取出修补好的龙鳞银甲,这是离开凉州前,她特意问王爷要来的,本想留作念想,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陶恒瞳孔收缩,“姑娘是想替王爷前去?”
“是。”柳雨璃郑重点头。
云霄叹息,“唯有狸猫换太子,才能保全王爷。”
段翊恍然大悟,“我替姑娘去。”
柳雨璃断然拒绝,“不可。”
云霄摇头,“段将军另有用处,你需陪姑娘一同前往,方能以假乱真。”
“都别争了。我家姑娘,自然是我替她去。”陶恒故作轻松道:“若没有姑娘,也没有今日的陶恒,姑娘替王爷,我替姑娘,再合适不过。”
“先生!”柳雨璃鼻尖一酸,连连摇头。
“我不过是个孤家寡人,无牵无挂的。”陶恒耸了耸肩,眉头都不曾皱半分,戏谑道:“若我没能回来,记得每年清明,祭上一壶好酒。”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令人动容。
看似轻狂不羁的陶恒,飘然兮若流风回雪,眼中满目淡然,骨子里却是情深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