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日,虎牢关向西五十里的地方。
一匹战马驮着一个身穿贫民衣服的汉子,在往虎牢关皇甫嵩大营的方向奔驰。
徐晃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跟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农唠了几句嗑,就改变了自己的志向。
其实真正说服自己的不是那个老农,而是徐晃满眼的禾苗,还有村屋上袅袅升起的炊烟。
至少老农的那句话是对的,这不就是盛世景象了吗?与其信一个,说得天花乱坠的人,不如去相信那个已经踏踏实实正在实现这一切的人。
不管发号政令的是那個年幼的天子还是擅权的王允,亦或者是杨彪,反正人家已经做到了。
入了渑池,大大小小的水库、塘堰、水车,就更多了,更加坚定了徐晃的志向。
只是正在修缮这些东西的,不是当地的百姓,而是一个个身强力壮的西凉人,徐晃一眼就瞅得出来,他们都是当过兵的。
在和当地人攀谈后才知道,这些人都是昔日董卓屯驻在雒阳城内外的嫡系部队。按照他们的话来讲,这些人是天子派他们给当地百姓赔罪呢。
人来到雒阳,发现并没有招兵的公告,又跑去小平津,仍旧不招兵。
这倒是给徐晃整不会了,如今是多事之秋,到处都在抓壮丁,怎么雒阳却是如此懈怠的模样。
后来还是小平津的军卒给他指了条明路,让他去虎牢关看看有没有机会。
那里驻扎着皇甫嵩将军的军队,他正在攻打虎牢关,已经月余了,还没有传来攻克的消息,想必那里缺人缺得厉害。
徐晃有些犹豫,想想自己跟蝼蚁似的冲上城墙,敌人用金汁浇了自己一身的画面就忍不住心颤一下。
但是心中有股子火在燃烧,况且他知道皇甫嵩,乃当世之名将,能跟着他应该能学到许多东西。
于是一咬牙,就拍马前往虎牢关。
抵近虎牢关四十里的时候,徐晃敏锐地发现,有十骑身穿皮甲的骑兵向自己冲来,他赶紧让胯下战马减速,停在原地,等待那队骑兵到来。
此时十骑也已经冲到了跟前,为首一人打量了一番后,喝问道:“干嘛的?”
徐晃赶紧毕恭毕敬拱手道:“小民徐晃,河东郡人,听闻皇甫将军在此,特来投军。”
他没有半点隐瞒,是真心想光明正大地参军。
士卒骑着马围着徐晃转了一圈,语气稍缓道:“看体格子是块好料,八成之前当过兵吧。”
徐晃刚要拱手回道,就听那个士卒说道:“不过,这里不招兵,你去别处试试吧。”
徐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支正在攻打坚城的大军,居然不征兵!
徐晃从怀中掏出一贯铜钱,双手捧着送到那名骑兵面前道:“小民,只求一条能建功立业的路,还望兄弟指点。”
没想到徐晃的这个举动,惹得这十人的骑兵队刷刷抽出环首刀,为首那个士卒,刚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用刀指着他怒道:“小子,你很不对劲,细作吧,随爷爷军营走一趟。”
徐晃微微一愣,不过一想也就明白了,这年头哪里有人要通过行贿来当个大头兵的呢。
他喟叹一声道:“小民是真的想参军,好吧,某随你们去就是。”
言罢伸出双手,让对方士卒把自己拴起来。
士卒狐疑地看着徐晃,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这才骑马凑到身旁,搜查一番,没有发现武器,这才让人把徐晃双腕捆死,这样不影响他骑马,就呼啸着带着徐晃向东奔驰而去。
其实徐晃是在拿自己的命去赌,赌皇甫嵩的军队不会杀良冒功,会最终相信他是真的来从军的。
很快这队骑兵就把徐晃带到一处大营。
士卒带着徐晃进入一个营帐,营帐之内是位司马,在听闻士卒的汇报后,就眯着眼审视着徐晃问道:“你是谁派来的?”
徐晃身体绷得笔直,不卑不亢道:“小民是河东郡人,曾加入过白波军,后来被段将军击溃后,小民走投无路下,原本打算去投袁隗,后来发现从华阴郡到河南郡的一派治世景象,遂决定加入朝廷大军,为圣天子效力。”
徐晃说得理直气壮,没有半点虚言,这种状态是很难装得出来的。
司马又上上下下打量着徐晃,眼睛微眯:“读过书?”
徐晃点了点头道:“回禀司马,小民曾为杨县文吏。”
司马道:“那就在本部,接着当文吏吧。”
徐晃抱拳道:“小民只想上阵杀敌,望司马成全。”
司马怔了一下,摆了摆手对亲卫道:“那就安排他去当个大头兵吧。”
待亲卫把徐晃带走后,司马就把徐晃的情况,写了份报告,让人送到了校尉那里。
通过刚刚徐晃的表现,司马从心底里相信了徐晃的话,很像热血青年的样子,只是出于谨慎拿文职试探了一下徐晃,如果是细作会更倾向于接触文牍,反之若真是一心从军的,哪里会喜欢整日与笔墨为伍。
亲卫一出大帐,就给徐晃解开了绑在手上的绳子,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兄弟,当兵可苦啊,训练苦,打仗苦,有舒舒服服的文吏不干,去当个大头兵?”
徐晃活动着手腕笑道:“嘿,某就是个贱皮子。”
亲卫也没多说什么,就把徐晃带到一处营帐前,对里面大吼道:“毛老三,给你补新兵蛋子来了。”
就听里面有人骂骂咧咧地出来,一个满脸虬髯的糙汉,看了眼亲卫,又看了眼徐晃,有些不满地道:“都这岁数了,还往我这塞呢。”
亲卫没好气道:“要不要吧,不要某家给张屠夫了。”
毛老三不情不愿地道:“要!要!怎么着也能充个数不是吗。”
说着就把亲卫撵走了。
毛老三看着徐晃道:“小子,跟你说,好好训练,可别给老子丢人?”
徐晃知道怎么跟这种大头兵打交道,陪笑道:“丢命都不能给伍长丢人。”
毛老三很满意徐晃的回答,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道:“走,带你认识认识其他几个兄弟去。”
……
这里的训练和徐晃设想的不太一样。
竟然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挺胸抬头收下颚目视前方,双手放在大腿两侧。
这是哪门子练兵,练习当靶子吗?
队率就是一队之长,来回巡视,谁要是动了,就会被罚做俯卧撑。
队率走到徐晃面前,一看是生面孔,开口问道:“新来的?”
徐晃将目光移向队率,忙拱手抱拳赔笑脸答道:“回禀队率,小人是上午刚刚来的。”
就见队率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又听见一旁的毛老三叹了口气。
队率转头看向毛老三吼道:“汝怎么练的兵,你们伍出列,五十个俯卧撑。”
徐晃不明就里,就听毛老三对徐晃怒道:“徐晃,上官问话,不能抱拳,仍需要保持立正姿势回答。你个新兵蛋子,啥都不懂,害得兄弟们吃瓜捞。”
队率瞪了毛老三一眼,毛老三一缩头,俯下身去熟练的开始做俯卧撑。
另外三人,一脸沮丧,也只得乖乖做了起来。
徐晃被搞得有点懵,但仍旧学着毛老三的样子开始做那个叫“俯卧撑”的动作。
心里在想,这就是上官给新兵立威呢,我懂!
不过居然不是军棍,或者抬起一脚,居然是让全伍所有人与自己连坐?
等五十个做完,那几人都是气喘吁吁,徐晃也就是微微出汗,呼吸加快。
队率“咦”了一声,颇为欣赏地看了一眼徐晃,就继续巡视去了。
徐晃连累了兄弟们,很过意不去,但是现在仍旧是在站军姿,也没法说话赔不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晃一次次想要动一动没有知觉的胳膊腿,想用嘴吹走脸颊上停留的苍蝇,但还是凭借意志力给压制了下来。
听到队率大吼一声:“稍息!”
徐晃听到全队五十人齐刷刷地探出左脚,发出“砰”的一声。
他也忙伸出一只脚,结果还伸成了右脚,队率扫了他一眼,伍长脸色都白了。这次队率却没有发难的意思,只是瞪了毛老三一眼,命道:“休息一炷香工夫。”
众人再次齐声应诺。
这才一个个歪歪扭扭的,有的捶腰,有的抖腿,有的跑去上小号。
毛老三对着徐晃咆哮道:“你小子坑死兄弟们了。”
徐晃忙一脸堆笑给各位赔礼道:“毛老大,哥几个,新人不懂规矩,连累你们了,捶我几拳出出气。”
几人倒是没说什么,毛老三反倒是打量起来了徐晃,有些狐疑地道:“你做完五十个俯卧撑,居然脸不红气不喘的?”
徐晃答道:“小的自幼习武,不过刚才那个‘俯卧撑’倒是第一次做。但是某能感觉得到,这是锻体之法,很有意思。”
毛老三用手偷摸摸指了指校场上将军台道:“这都是那位黄公子传授的,包括什么站军姿、队列、障碍赛,对了还有每日的拉练。”
徐晃顺着目光看了过去,惊道:“啊,那不就是个孩子吗?”
毛老三忙让他噤声,压低声音道:“嘘,小点声,咱家的皇甫将军对这位都是恭恭敬敬的。”
徐晃好奇的问道:“什么身份,如此尊贵?”
毛老三摇了摇头:“不知道,反正是大人物。”
徐晃又问出来憋了一天的问题:“伍长,一天了,怎么都不见攻城呢。”
毛老三看了徐晃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攻城,虎牢关吗?半天就拿下来了!”
徐晃用手搔了搔后脑勺,眼睛睁得老大,天下雄关,半天就拿下来了?
他发觉自打他离开白波军,这个世界就有太多让他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在白波军没有待多长时间啊,怎么就跟恍若隔世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