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距离迁都还有十天。
昨晚一队五百人的西凉骑兵出了雒阳,向西而去。
为首的是董越,他领的是紧急军令,一个是传旨给皇甫嵩,逼其就范,然后自己接手三辅的三万精兵。
二是扣留杨彪送葬的队伍,开棺验尸。
董越、牛辅、胡珍乃是董卓的三大亲信,其中又以董越的能力为最。
五百人,一人双骑,千匹战马疾驰,烟尘滚滚。
雒阳城内,因为贾诩的毒计,彻底激发了人性的贪婪与邪恶,陷入了更加混乱的局面。
正所谓:银子是白的,眼珠子是黑的。
之前抱团的大户担心他人先举报自己,索性就先去举报他人,之前对主家不满的下人,也终于有了报复的机会,一些眼红那些朱门酒肉臭的人,挖空了心思,罗织他们认为靠谱的罪行,甚至连普通百姓邻里间的积怨,也都争相来构陷。
一时之间,相国府就挤满了告状的人,一个个血泪控诉,有真有假,相国府陷入到瘫痪的地步。
负责此事的樊稠已经抓狂,他哪里处理得了这么繁杂的事务,告知董卓后,董卓便命相国长史何颙接手此事,让樊稠听调。
何颙一接手,立马就显示出他的办事能力。
先是把人群分成三类,状告有官身的,状告大户的,状告平头百姓的,排好队各进各屋。处理大户那屋的吏员最多,进展也最快,凑齐一片区域,就点起一队官兵,带着苦主就去抄家。
之前的混乱很快就变得井井有条,何颙负责调动人手和顺序,决定先抄谁家,再抄谁家。
贾诩看到这一切,不由得感叹西凉人重武轻文,这种需要动脑子的事情,相国府内这些西凉出来的大头兵明显是不行的。
他观察了一会儿,见何颙干的全神投入,甚至有些享受,便不打算打扰他了。
看了一眼日晷,贾诩就赶紧跑进宫去听天子说书,继续白嫖董璜的酒食,再次听个意犹未尽后才出宫。
“嘿,这就是苟活的妙处,要是日日如此,也是一桩幸事啊。”
回来的路上,看见几个官兵带着一群苦主抄家的场面,心中颇为得意,破解同仇敌忾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让他们彼此攀咬,猜忌和贪欲是最好的武器。
顺路去了城门校尉衙门,发现伍琼不在,一问才知道伍琼去巡视各個城门去了,衙门内的小吏带贾诩找到伍琼。二人聊了聊,贾诩能感觉到伍琼的压力很大,几十万的百姓,满朝的高官都疯了似的想出城,各种软硬兼施,他顶着的压力可想而知。
贾诩试探问到王允的情况,伍琼更是恨得直磨后槽牙,颇为不满的样子,一问才知道几日前王允刚刚训斥过伍琼惰政。
他随便宽慰几句,又顺路去了趟北军五营,找到张璋、吴匡掌管二营的非凉州系校尉,这二人没有任何异常,王允、吕布、杨彪、袁隗也没有接触过他们。
最后贾诩又绕道尚书台找到周毖,攀谈中发现这位尚书很怕担任尚书令的王司徒,周毖言此僚为人苛刻,不能出一点错误,上次因为日期誊抄错误,当着同僚骂了半个时辰。
贾诩大体对于王允有个判断,为人认真,甚至是苛刻,是个喜欢吹毛求疵的家伙。
回到相国府,找到同样闲出屁的吕布。
这几日董卓行动不便,整日在榻上,吕布自然也就闲了下来。
二人坐在一块闲聊。看似是漫不经心,实则贾诩是在不停地试探吕布。
“吕侯最近去天子那里有点频繁啊。”
“嗨,可不嘛,还不是为了义父。”于是吕布和盘托出董卓求子心切,让他配合天子做熏香的全过程,听得贾诩脸皮都有些抽搐。
“你之前为何去杨彪家?”
“那天义父因为迁都的事情暴怒,为了替父分忧,我就去找杨彪的晦气,谁承想他禁不起骂,竟然被我给骂死了!”于是吕布又把那日怎么骂的杨彪,又酣畅淋漓骂了一遍。
“杨彪真的死了?”
“那还有假,脸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我还盯着看了半天,胸口也没有起伏。”
“你没有号脉?”
“号脉那个我哪里会啊,再说人家都死了,我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动手动脚的。”
贾诩觉得吕布可能不是故意蒙骗董卓,而是真的傻。
“你觉得天子怎样?”
“那个小兔崽子啊,呃,失言了。”吕布忙捂着嘴,轻轻地扇了自己的脸一下。
“没事,就闲聊呗,你还怕个啥?”
“这小子肚子里面东西很多,你别看他年纪小,反正我是算计不过他。”
“那你那天去王司徒家又为何呢?”
“王公家啊,那是我老乡,我常去的,要不今晚去他家喝酒。”
贾诩有些无言,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对待天子的感觉,就像是棋逢对手,有来有回。对待吕布这厮,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信息量很大,却没啥鸟用。
散值后,贾诩准备些礼品,吕布就是空着手大咧咧地去了。
王允很热情,吕布就跟在自己家似的,三人左一杯,右一杯地劝酒。
几人聊得天马行空,什么关东联军,什么天下局势,什么经史子集。
吕布大言不惭,说只要让他提一万精兵,必能一扫关东联军。
王允贾诩二人敬酒,夸其神勇无敌,英雄盖世也。
贾诩和王允,二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都是心思缜密,谁都没有留下什么话头给对方。
一顿宾主尽欢酒宴下来,无论是王允还是贾诩都很累。
贾诩离开王允府邸,月上枝头,头晕乎乎的。
不远处,还有官兵和被挑动起来的民众正在劫掠富户家资,火光冲天,女子的尖叫声,男子的厮杀声不绝于耳。
他的不安感越来越强,哪里都没有问题,吕布忠诚就是有些蠢,王允聪明却是趋炎附势,周毖伍琼与王允不和却也恪尽职守,手握重兵的张璋,吴匡二人没有任何异样,何颙似乎在抄没大户的过程中找到了人生乐趣。
所有人都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是天子。
可是就算天子再妖孽,满打满算也就九岁,再怎么不正常,终归还是个孩子,况且与外界隔绝,又能怎样?
想不通自己的危机感到底从何而来。
也许一切都是杨彪搞出来的,或者是袁隗那头老狐狸搞的?
同样在王允府上,送走了吕布和贾诩后,王允喝了些醒酒汤,闭目养神回一回气力,刚才和贾诩喝酒费了太多的心神。
直到夜深人静,管事来到王允身旁,躬身禀道:“老爷,人到了。”
王允睁开眼,眼神犀利。起身来到后宅,那里聚集了十几个汉子。
为首的一人抱拳道:“王公,是董贼起疑了吗?咱们是否还按计划行事?”
王允眼神炯炯,脸上没有倦意而是满满的斗志:“计划不变!”
那人道:“好,何长史言明早会让樊稠抢走抄没李府的差事。”
王允拍了拍每个人的肩膀,语气很郑重:“你们的老婆孩子娘都会在老夫府上过活,有我一口吃的就不少他们一口吃的。”
这十几个大汉都是单膝跪地,抱拳道:“王公请放心,吾等必舍生取义。”
王允字字铿锵的道:“好,诸君马到成功!”
众人压低声音,同样坚定不移地答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