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理会蒋的半信半疑。
实际上,在他到来的一刻,其实就已经表明了朱元璋的旨意。
而接下来,蒋没有再过多询问,而是在大理寺少卿赵庭惊惧不已的眼光中,猛然挥手。
刹那之间。
整座大理寺上上下下,包括赵庭在内的所有人,都被第一时间控制。
而对于大理寺之外。
从苏闲等人进去后,本来就已经关闭大门。
从头到尾,只是变得更加的寂静、平静了些。
……
而这一夜。
对于整个京城而言,都是不眠之夜。
胡惟庸下午时分,被叫入宫中,便再也没了消息。
而这个“没消息”,是包括群臣在内,连带着胡惟庸最后回没回去,都毫不知情。
只是从这暗地里的风波,却都能猜想到,如今朝野内部的争斗,俨然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程度。
这一日。
先是户部尚书李文泰,想要第一时间寻找几个官场相熟的朋友讨论,这局面转变之快,让人心中生畏。
前一阵子,怎么来看都是胡相借着印版案,可谓是纵横整个朝廷,连带着此前盐引等等的失利,全都挥之而去。
就连身上拥有不世之功的魏国公,也似乎要栽在他的手里。
可是现在。
仅仅是因为琉璃,因为外使的进贡之物,鸿胪寺、礼部、乃至中书省都变了天。
要知道,在这之前谁也没想到局面会这样转变。
亲近胡惟庸的群臣,连夜就开始早做准备。
而原本亲近,最近中立的,则是心神惶惶,就比如李文泰。自从钞镜院免去第一任院使,本以为其会归统户部,却不料被一位“新驸马”给得到手中。
而他更是清楚,此事就是那位丞相授意。
所以此事过后,他虽名义上还叫着胡相,却很少再像以前那样,找个机会就去中书省了。
“唉……”
多事之秋啊。
望着已经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宫门大殿,李文泰左右望了望,这几日以来,每天来上早朝的官员都越来越少。
今日,似乎更少了一些。
“咦!”
就在这时,只见一旁的吏部尚书王敏左右看了看,忽然蹙眉,“吕尚书昨日进宫,因为外邦进贡的事情今日并未能上朝,这我倒是理解,但是这刑部沈尚书怎么也没来?”
李文泰闻言一愣,说实在的,他刚才的感慨不过是因为胡相。
毕竟此前,能站在他们之前的两位丞相,现在已经没了身影。
说起来,这还是首次,他们六部官员站在各自班底的首位。
这种感觉有些让他新奇,其他几位尚书显然也是如此,只是左右一看,却发现少的不止一个。
“几位尚书,据说大理寺少卿也没来……”
这时,旁边有人提醒,是户部的左侍郎。
“哦?”
这倒是让李文泰惊讶不已,连忙转身看去。
大理寺上朝的也就那么几位,可是今日,一个人都没来。
反倒是刑部府衙,现在两位侍郎是左看看右看看,明显有些慌张。
“这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的询问出声。
很快就有官员回答:“看样子是三司的人,有什么发现了?”
“我听说,昨日三司又派人前去那前任院使的府邸,好像是审问那徐家长子,中途无法定罪。这才准备扩大到那苏贵渊身上,想要从他那边下手。”
王敏一愣,摸了一下胡须,这才感叹道:“看样子,三司还真是……尽职尽责。”
“不过……”说到这里,王敏忽然看向御史台。
此刻。
那边的官员显然也在四顾张望,而为首的御史大夫陈宁,可就在原地。
“既然是三司有所发现,为何陈宁也在这里?”
几人越发疑惑。
“也是,不过也正常。”李文泰似乎想起什么,忙道:“御史台风闻奏事,今日显然是陈宁坐镇,前来给陛下汇报!”
“毕竟除了印版案的问题,那进贡的事情还是要说道说道,总是牵扯了中书省……”
“也是!要是今日连陈宁也不来,咱们还真要担心,出什么问题了。”
一行人议论着,虽然在表面分析上,一切都顺理成章,但是各自的心思里,终归是有些忐忑。
而今日无论如何,也总要见真章了。
一边想着。
宫门准时打开,而一众官员排好班列,整整齐齐的朝着奉天殿而去。
一进入奉天殿,朱元璋还没来,倒是太子朱标早早的等着诸臣。
看见这位随和的太子,群臣之中有曾经作为太子师的,有些想仔细观察,似乎想要从这位太子的眼神以及神情上,看出一点儿什么。、
只是朱标对看过来的目光,全部回挡了回去,不给他们丝毫眼神对视的机会,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终于。
“陛下到!”
随着一声嘹亮的尖利声音响彻而起,群臣纷纷收起自己的小心思,转而立刻看向前方。
这位陛下最近接连出手,让它们心怀忐忑,根本没办法揣测出其真实用意。
等到群臣问礼之后,他们想谈及的事情,却没有第一时间说出,而是在处理了一些政务。
终于,御史大夫陈宁,当先开口。
今日所谈事情重大,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样,派出一个所谓的侍御史前去试探。
只能是由御史台的最高官员发起。
身为左御史大夫,本来他这个职位,应该是受右丞相,兼任右御史大夫的汪广洋监管的。
毕竟洪武帝当初设立这些官员的目的也非常清楚,胡惟庸可以代为处理一些政务,但作为右相的汪广洋却要负责监察权。
然而旧有的一切都徒劳无功。
所以陈宁的第一句话,就直接选择了开门见山。
“陛下,昨日臣听闻,因外邦使团入京,却迟了一些汇报给陛下的原因,导致陛下接连处死鸿胪寺少卿,连带着免职礼部尚书,甚至还欲处死右相?”
说着。
其态度诚恳且卑微道:“陛下,虽然他们在任的确有疏忽之错。”
“但外邦终究只是外邦,使臣入京,纵然接待不周,但也不至于受此身家性命大劫!还请陛下开恩。”
身为御史大夫,陈宁这一番话看似仁义至极,为同僚求情。
然而。
在场的哪个官员又不知道,之所以现在的御史台是陈宁任这左御史大夫,其根本原因却是因为其本身,就是个“酷吏”出身!
审讯刑罚,大明各种让人闻之色变的用刑,大部分都是出自其手,或是被其亲自使用,断不可能被他此刻求情的仁义面庞给欺骗。
朱元璋更是如此。
他看向陈宁,语气一转,“仅仅是疏忽吗?看来咱们这位御史大夫,比咱知道的还要多。”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
原本大家都以为,陛下怎么说,都会在开始谈及此事的时候,刻意保持着为君者的淡然。
然而,朱元璋第一句,就让所有臣子,听到了他的讥讽以及压抑着的愤怒。
下一刻,只见朱元璋话锋一转。
“这么说来,你也是之前知道这外邦入京的事情,但也要隐瞒咱。”
“外邦进贡,得先让你们知道,再由你们来决定,让不让咱知道?”
“是不是?”
只此一句话,就将方才陈宁有意往“懈怠公务”方面的罪名,直接给变成了“欺君大罪”!
后者脸色一白,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里面的一些危险。
只是。
虽然早就清楚,但现在真的面见,还是有些恍惚。
现在到底是什么局面?
想到这里,陈宁余光扫过左右,本来今日定下还有备用的信息,只是三司的其它两位没来。
现在说出去,根本不是时候。
他只能继续咬牙坚持道:“陛下,他们怎么可能有意隐瞒?只是这些使团入京之后,便直接前往西市,听到所谓的琉璃天价,也纷纷参与其中。”
“然而最近的事情,陛下肯定也有耳闻,格物院一封快报,戳破琉璃本质,以助于大部分的番人纷纷前去鸿胪寺……”
“如此之多的事情下,难免有疏忽。”
一边说着。
他也立刻看向身后,早在来的时候,他们就定下了一些劝说的话,此刻正好被派在用场。
一边想着,得到他眼神示意的御史台官员。
急忙道:
“陛下,我大明终究是新兴之国,就算有意怠慢外邦使团,也不至于接连处死鸿胪寺少卿乃至丞相啊。”
“否则,天下百姓若是听闻此事,如何看待?此法无疑太过严苛,若说是我大明为了讨好这些……”
话还没说完。
就见群臣冷厉的视线已经扫了过来。
而朱元璋更是表情沉肃,就连太子朱标也不禁怒道:“放肆!”
“好!好得很……这是在咱之前已经明言,他们犯了欺君之罪的事实下,还在给咱满口胡言乱语……混淆视听!”
“咱这段日子虽然没有上朝,尔等是不是还真以为,咱就成了那万事不管的昏君,由着你们在糊弄朝堂?”
说着。
其已然暴怒,“来人,给咱把刚才说那些话的押出去,关入大牢,先行审问!看看其和他们有没有联系……”
他们?是谁?
群臣听到这个字眼,纷纷一愣,这根本是众人所不知道的信息。
但从字眼上也能明白过来,恐怕陛下真的将鸿胪寺少卿,以及右相汪广洋等人,当成了欺君之罪的主谋?
“陛下!”
陈宁见此继续道:“纵然他们真有这些罪名,但还请陛下明鉴,胡相无措。”
“毕竟这段日子,其一直在处理印版案,而前不久,其又经历了丧子之痛,可谓已经是人间惨事!”
“在此事上,想必其绝非是有意为之。”
陈宁说的话语恳切,就连相熟的百官都不由得点头。
无论如何,事实终究是事实,在他们看来,陛下不可能接连处置两个丞相,毕竟国事还需要人分忧。
只是。
猜测往往与现实环境相反。
却见朱元璋已经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猛地喝道:
“哼!”
“陈宁,你之前先是故意改了罪名,说什么疏忽,现在又开始说什么绝非其之过,难道真是欺君欺的,连时间都不知道了?”
“亦或者,是讥讽咱数不清天数?”
“其子还没坠马之前,那外邦的使团可已经来了?换句话说,就是在其坐镇中书省的时候,才拦住了这个消息!”
“尔等是真把咱当了眼瞎耳聋的傻子,以为咱什么都不知道?汪广洋在中书省是个摆设丞相,真以为咱不清楚你们暗地里的这些话语?”
说着。
其言辞越发的激烈,但也更加的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咱还要告诉你们,咱之所以处置汪广洋的罪名,除了此次的知情不报之外,还有最大的一点,就是你们心知肚明的摆设丞相!”
“咱让他去中书省,是做事的,不是去领着朝廷的俸禄花天酒地,还刻意坐视另一位作威作福!擅权枉法、隐瞒公务、加害同僚、结党营私、对自己不利的,统统隐藏,篡改奏疏,祸乱超纲、欺辱功将,祸害忠良、乃至图谋不轨……”
此时此刻。
随着朱元璋吐出一个个冰冷的字眼。
刹那之间,整座奉天大殿,所有臣子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犹如狂风闷雷一般的呼吸心跳之声。
这段话语,甚至已经毫不遮掩,就是冲着那位丞相而去!
可是……
怎么可能?哪怕是到现在,他们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想象。
太快了!
局面倒转的太快了。
“陛……陛下!”
这一刻,连陈宁都失声,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所谈所言。
“陛下再说谁?”
他刚刚疑问出口。
却见下一刻,朱元璋顺着他的话。
猛地看向他,陈宁被吓的连连要后退,只觉得心神恐怖至极。
而朱元璋的眼神只是停留一瞬,就猛地看向群臣。
“还有谁?”
“前段时间,江西参政刘涟,是如何死的?”
“现在,魏国公徐达,是如何被冠以谋反等大逆不道的罪名呢?”
“谁在朝野一手遮天,谁让尔等,让们,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要为他求情!”
“不让外邦使团进贡,是为了给他自己进贡吧?”
“咱说的是谁,你还不清楚?”
只是轻轻一顿,下一刻,朱元璋猛地喝出声!
“胡惟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