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八,先不要动怒,回去再说……”
马皇后赶紧上前,她已经看明白了,有人借用宝钞在上面写下关于“刘伯温案”的猜测。
并且直接将矛头,从胡惟庸身上,引导到了某个不可说的猜测!
所以朱元璋在看到的第一时间,才无比暴怒!
“走!回文华殿!”
下一瞬,朱元璋显然反应过来,这里不是生气的地方,当即朝着宫城的方向走去。
而在半路上,他也看向蒋!
“让宋濂来、让方孝孺来,让刘涟来!让但凡此次涉及的还有胡惟庸,还有这宝钞……苏贵渊,都给咱来!”
此事已经涉及到了天家颜面,说是胆大包天都毫不为过,朱元璋更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还有,派人给咱查,京城里还传了些什么?都给咱查个一清二楚。”
……
中书省。
李佑脚步匆匆,只是敲了两下门,不等胡惟庸召见,就赶紧进去。
“胡相,出事了!”
胡惟庸转过身来,便看到李佑拿了一些东西,直接给他放在桌子上,“胡相请看!”
胡惟庸原本在处理政务,能在这中书省坐镇这么久,他可不是光凭结交人脉就能上来的。
此次送走秦王晋王,那过不了多久,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等人就要回京。
圣上又让西平候沐英,继续出发坐镇陕西,其作为圣上义子,又经常在大明西部卫所驻扎,此次刚好能配合两位亲王,完美的交接过一地政务兵权。
而之后……就是北地的魏国公――徐达!
想到这个名字,胡惟庸才真正出现了一抹忌惮。
这当朝之上,类似宋濂、方孝孺这些夫子,所谓的弹劾他根本不看在眼里!
也不看看,现在的大明,现在的圣上,从来不需要夸夸奇谈的腐儒!
也不需要整天喊着为国计谋,然后怀着其它心思的“东南士族”。
在圣上的眼里,大明从来不缺能治理天下的臣子,只缺真正意义上的精兵强将,兵马粮草!
徐达,这个曾经屡次在圣上说起自己的不是的“国公”,他才真的忌惮!
正如以前的刘伯温,能建言献策,军法、卫所、明律、天文、地理,士族领袖,同样让他忌惮!
至于这段日子,逐渐在官场火热,被称作“官场新贵”的苏贵渊,在此之前,则从来不被他放在眼里。
只是现在……
“宝钞?”
胡惟庸看着面前的宝钞,目光再度一扫,看向了上面的字眼,当即瞳孔骤缩,再也忍不住,猛地站了起来。
“谁干的?”
李佑看到胡惟庸的震惊,整个人也摇头,“不知道,今天中午突然就多了起来,现在整个民间已经传遍了,恐怕就是这三五天内的事情。”
由于上次刘涟的行动,刘伯温和格物院,俨然就成了当下民间的热议。而此物的出现,就跟火上浇油一样,原本在众人脑海里不敢想的那个念头,一下子就被具现化了。
“三五天内的事情?”胡惟庸眉头紧锁,这段时间他们都在忙活秦王晋王就藩的事情。
要知道这可不是让两位皇子,拍拍屁股走人就好,所谓一地政务军务一把抓,更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要从京城周边的卫所内,选出两位亲王的亲随,随后发布调令,由中书省,圣上,还有亲军都尉府、兵部等等的批文,让陕西、山西两地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纷纷严阵以待……
“莫非是刘涟他们疯了不成?以此想拼个鱼死网破?”
李佑再度说道,而就在这时……
“丞相!”中书舍人宋慎匆匆来到,看到门开着就直接在门口。
“何事?”胡惟庸皱眉。
“圣上急召!”
胡惟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暗道果然如此。
正准备走出大殿,突然,李佑眼睛一亮似乎发现了什么。
“丞相!”
胡惟庸疑惑转头。
“这宝钞好像有问题……”
胡惟庸立刻探头看来。
却见李佑兴奋道:“我们刚好可以借此机会,掌控钞镜院!”
……
谨身殿。
朱元璋回来已经两个多时辰了。
“父皇,他们都到了!”朱标急道。
“让他们等着……”
朱元璋的注意力,却全在毛骧在这短短一个时辰内,给他搜刮来的“宝钞”。
准确的说,除了宝钞之外,还有一些其他复杂的东西,有一些不知道做什么用的草纸,还有胆大包天,贴在某些东西上的“告示”……当然更多的还是宝钞!
“真是有心啊,生怕传的少了,被别人不知道,还专门选择流通方便的宝钞,都是些一百文的。”
“还有这告示,你说是在走街串巷的那些贩夫走卒身上看到的?”
毛骧连忙道:“是,属下们在京城各处查,暂时只有这些,之后还会陆续上报。”
朱元璋冷哼道:“那是谁?将刘伯温的死怪罪到咱的头上?是告诉天下臣民,说咱杀了刘伯温吗?”
唰!
这一下,毛骧满头大汗,赶紧跪地道:“陛下息怒!”
“咱要是想杀刘伯温,难道还用得着偷偷摸摸的?让他们这些人猜忌吗?”
朱元璋越想越是愤怒,“是谁?如此大的胆子,是想乱咱的江山,查出来都给咱斩了!”
“父皇。”朱标劝道:“还是先查清楚。”
“怎么查?谁都有嫌疑!”
朱元璋道:“宋濂方孝孺有嫌疑,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想一石二鸟,想的太多了!”
“刘涟也有嫌疑,想为父报仇,想激起咱的愤怒,审理刘伯温案。”
“胡惟庸……胡惟庸也有嫌疑,自己放出这个消息,想让刘涟等人引火烧身,咱一怒之心,杀掉刘涟宋濂他们!”
“甚至苏贵渊……”朱元璋却蹙起眉头。
朱标也道:“之前说过,新钞等到四五月份的时候,才能将第一批印刷完毕。否则贸然下发,民间要是都想兑换,也没有那么大的量。”
“现在流传的都是旧钞,这和过去的宝钞提举司应该没什么关系……更何况其势单力薄,实在没有牵扯进来的理由。”
朱元璋并不说话,只是想了许久才道:“没有理由?也得问问才知道。”
一边说着,他已经大步流星的朝着文华殿走去。
很快。
文华殿之内。
宋濂方孝孺、刘涟、胡惟庸、乃至苏贵渊早已经等待多时。
后者现在还有些茫然,只是在文华殿听到传闻,才感到惊心动魄!
正想着,朱元璋已经大跨步的走来。
见他们几人正要拜见。
“都免了,心里都想着扳倒咱了!何必拘泥于这些俗礼!”
此话一出,几人纷纷亡魂皆冒,连呼不敢。
而胡惟庸却不知道为何,只是一直保持镇定。
“哼!看你们这样子,想必都知道了?既然如此,咱也不墨迹。”
“刘涟,你父到底是怎么死的,当初在国子学借着观赏格物铜球的机会,已经有人告诉你了,你还穷追不舍?甚至不惜攻奸咱,让人在这宝钞上矛头一指,说咱派胡惟庸?”
“咱倒是好奇了,此事是谁告诉你的?又是谁出的主意?”
声音到最后,已经是字字森寒,遍布杀意。
刘涟连忙跪拜在地上,“启禀圣上,臣绝对没有此念。”
“没有此念?”朱元璋笑了笑,忽然看向一旁的宋濂。
“宋夫子学问高深,谋算也高深啊。”
宋濂愕然抬头。“圣上,老夫岂会做这种背地里构陷之事?”
“宋夫子是品行高端,德高望重,那保不齐总有一些自作聪明之辈。毕竟几位夫子,不是一直想要光复儒学,重开科举吗?”
“借着此事,一石二鸟,能让咱对胡相猜疑的同时,也刚好能废掉选仕,此后就独尊科举,让咱大明变前宋,让咱这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再度沦落到你们这些拿着经义,号称为国为民的仕林之手?”
“你们都是为国为民,就咱是穷兵黩武,祸害百姓?”
说起这些,却是连这段时间压抑的怒火,一起给赶上了。
宋濂当即抬头,一脸无法置信道:“陛下怎可做此想?难道老夫从至正二十年就跟着,一路到这洪武十一年,整整二十多年的时间,开经讲学、教导皇子、难道就只是为了一己之私吗?”
“说起此事,咱也记得,可是和刘伯温、章溢、叶琛这些人一块来的!”
“刘伯温和你交好,你也要帮助宋濂,难道还是假的?”
宋濂激动不已,“老夫的确是想要陛下重开科举,可那些理由,已经给陛下说过多遍,又何曾是为了一己之私?”
“正巧,秦王晋王两位皇子已经就藩,老夫早就立下念头,也该离开京城……”
宋濂声音字字悲怆,却也蕴含大愿。
“陛下不是说,南方和北方的学子所受的经义注解不一样,南方多是大儒齐聚,仕林纯雅之风。反倒是北方苦寒,被异族侵占多年……”
“老夫今日,就在此立下大愿,此后离京,必定号召好友、学生,走访我大明边陲苦寒之地,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开学讲义,将老夫毕生之心血,全部交予天下读书人!”
“一步一步,步步让我大明再无南北注解之差异?”
“如此……可行?”
这一瞬间,似乎连朱元璋都被感染,他看着宋濂真心实意的眼神,无来由的有些不愿意对视。
目光刚扫向方孝孺。
“陛下!吾愿随老师同往!”
“哈!”朱元璋眼神微动,看着二人一片真诚之心,却不再多说,而是直接看向一旁的胡惟庸。
“陛下!”
却还没等他询问,胡惟庸就径直放出了一个惊天消息。
“此事……怕是和咱们这位曾经的提举,今日的院使有关!”
话音刚落。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苏贵渊,忽然呆愣看来。
就连朱元璋也不由得皱眉,“你不会要告诉咱,是他闲着没事干,让人在这些宝钞上写……诱导百姓冤枉咱的话?”
朱元璋父子刚才已经分析过,这里面,之所以把苏贵渊叫来,完全就是因为其管着宝钞而已。
要是胡惟庸这么推脱!
忽然。
他眼神一冷,那今日之事,问也问过了。
看样子……还就是你胡惟庸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