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也赶紧说道,他不像秦王那么大咧咧,而是心思细腻,但同样也有些阴郁,“父皇放心,孩儿晓得。”
“唉!虽说如此,但你们……也要保护好自己。”
不知何时,朱元璋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
“你二人,从小就在你大哥的庇护下,国朝里说的那些狗屁话,是动摇不了咱们家的感情的,这一点,咱比谁都清楚。”
“但是,你二人的性格,咱也清楚,在宫里还有人惯着也管着你们。但在外面,没人管,你们就更要记得,自己是朱家的藩王,天下也是朱家的,要善待老朱家的天下,更要善待这些子民。”
“老二你性格暴躁,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去了秦王府,就更要管住自己,那里没人管你,只会惯。你是什么样,你的手下就是什么样。纵容之下,犯了第一次错,你们就想瞒着咱,觉得无所谓后,又会犯第二次……”
“是人都是如此,但咱希望你在动怒之前,想想咱给你说的话,想想你爹,为了你们这些儿子,这段时间都承受着什么!”
朱元璋语气感慨。
秦王晋王,当即眼眶通红。
他们当然知道。
从去年年中开始,百官就开始在经筵之上,连番开始“进攻”,什么汉景帝七国之乱,什么西晋之时的八王之乱。
目的,全都是要让父皇收回藩王的兵权。
可父皇一个人,全都承担下来了,一字不改!
“父皇放心,孩儿绝不会让他们把咱给看扁了。”
秦王再度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但朱元璋却看向了晋王,“你性格孤僻,平日很少说话,但咱看得出来,你小子是有狠劲的。咱对你和老二嘱托一样,都要好好的。”
似乎想到什么,朱元璋擦了擦眼角,“你娘亲今天没来,但知道你从小就嘴刁,所以这次……这次把咱宫里最好的、也是陪咱最久的御厨,都差给了你。生怕你在外面吃不好。”
“到了山西,那里冬天冷,你就多穿一些衣服。夏天要是热了,你就穿个短褂。也不用平日里那么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到了那个地方没有礼官,也不会有人挑皇子衣服穿错了。”
说到这里,朱元璋又哈哈一笑。
秦王晋王,登时眼眶更红。
“好了!别的咱就不说了,还是那句话,到了地方先管好自己,再管好官员,最后,才是要真真切切的管理地方百姓,对他们要好!要惩治奸臣,远离小人,要扶持忠良,更不要与百姓争利!”
“要是当地有什么冤假错案,你们更要维护公正,要打压地主豪绅,惩治贪官污吏,教育百姓,他们好了,咱们朱家的江山才好……”
又是不厌其烦的絮叨。
朱元璋忽然拍了拍自己的嘴角,“你们看咱,怎么又说多了?”
“好!记住这些,勿要让咱失望,走吧!”
朱元璋挥了挥手。
而秦王晋王压抑着自己的悲伤和不舍,眼眶通红,就要转身离去。
“你们……能叫咱一声爹吗?”
忽然,朱元璋再度开口,语气也又有了些哽咽!
这一下。
两位藩王再也忍不住。
猛地转身,双腿砸地……
“爹!”
朱元璋立刻转身,朝着后面大步走去。
秦王晋王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而后又看着后方的马车方向,再度喊道:“娘!”
群臣也是默然的看着这离别一幕。
没过多久,朱标上前,再度告别。
几个兄弟在一块又是不舍离别。
之后。
与皇室亲近的勋贵才逐渐上前,送出自己的离别礼物。
而苏闲也上前,先是给秦王一个木盒,很重。
之后再给晋王也是一个木盒,里面全是瓶瓶罐罐。
“你小子,给咱的这是什么?你可别忘了,那格物院要是有什么好玩意,得给咱玩玩!”
秦王此刻已经止住眼泪,好奇的想要打开,却被苏闲阻止。
“放心吧,我听我爹说,我家祖籍就在关中,指不定哪天回去,肯定去拜见秦王!”
“嘿……”朱哈哈一笑,这段日子他们在大本堂也是分外熟悉,“咱很期待,那时候你长大了没有?别搞了半天,格物院真成了你们小时候藏东西的玩笑地方。”
苏闲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又对晋王道:“我给你送的,可是吃饭的时候放的,加一点儿美味无穷。”
晋王一笑,倒是没有多说。
之后,又是陆陆续续的送别。
终于。
秦王晋王要启程了,他们两步三回头,朝着自己的父皇位置望去,越发不舍,等到一直进入车队。
朱雄英忽然从马车探出脑袋来。
哭着喊道:
“二叔,三叔,咱们再见……”
在宫里,父亲忙着的时候,他也是坐在这些叔叔的肩膀上长大的。
那时候,苏闲第一次在宫里见到他们的时候,便是朱将朱雄英扛起来的坐姿。
“再见!”
浑厚而压抑着离别之苦的声音响彻而起,传递在了这汉西门的每一片天空。
朱元璋下令,诸王一旦就藩,除非重大事件,否则绝不可离开藩地,违者视同谋逆!
这一去,或许对某些人而言,真的是永别。
……
“咱不想回宫了,妹子,下来在京城里走走吧。”
不知何时,远去的队伍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内。
百官的队伍也将要离开。
然而朱元璋却没有跟着回皇宫,而是带着朱标、朱棣、朱雄英等皇子皇孙,跟马皇后一起,换上便衣,融入这京城的市井之内。
一行人脚步沉重,没了朱整日在耳边的吵闹和大笑,似乎也清净了许多……
不知道走了多久,朱元璋忽然看到一个卖烧饼的铺子上。
“给咱来一些烧饼吧,和一些粥。”
“客官要多少?”
“你看咱们这些人……”朱元璋随口说了一句,便让众人跟着他一块儿落座。
不一会儿烧饼全部送上来。
“咱跟你娘亲刚刚熟悉那会儿,就是靠这烧饼,才救了咱一命!”
一边说着,朱元璋大口吃了起来。
其它几位皇子,也不多言,只觉得气氛沉重,也跟着一块吃了起来。
“要是二叔三叔也在就好了。”
朱雄英冷不丁说了这句话,朱元璋登时停止咀嚼。
“老二不知道,老三该是喜欢的。雄英啊,他们离开,是为了帮咱们,也是为了帮你。”
他和百官,在对藩王之事上的针锋相对,是自己赢了,他更希望一直赢下去。
所以,他也不禁对朱雄英言传身教起来。
“嗯!”朱雄英果断点头,“我知道。”
朱元璋顿时笑了。
而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旁边,或许正是饭点,好些人坐了下来,一边吃一边交谈。
“唉……秦王、晋王还是离京了。”
“咱们这位圣上还真是硬气,硬是一字不改,百官也是毫无办法,你们说这两位王爷,在藩地真能好好的为咱们百姓做主吗?”
“应该能吧……”
“你信吗?我不信。”
朱元璋表情凝滞,他正要跟他们理论一番,却听那些声音再度响起。
“你看……咱们说这些未来的事儿做什么?他们再胡来也不是在京城,跟咱们也没关系。”
“倒是这刘伯温……啧啧你们知道,这段日子,京城都在传一个劲爆消息吗?”
“什么”有人低声询问。
那人低着头看了看四周,压抑着激动的情绪,认真道:“上次那刘涟,为父求三司会审,结果圣上没答应,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那不是为了维护丞相吗?”
“屁个维护丞相!”邻座的声音越来越压抑,但那种激动的,似乎窥得真容的语气,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我可听说,当初咱们这个胡相带御医前去,可不是胡相自己的主意……”
“啊?”
此话一出,那些人的声音更小。
而那人语不惊人死不休,“是圣上的主意!”
唰!
这一瞬间。
朱元璋猛地站了起来。
哐当!
凳子直接倒在地上,他冷厉的视线朝着旁边扫去。
而燕王朱棣更是猛地喝道:“你们都从哪儿听到的这消息?”
“你……你们干什么?管我们从……从哪儿听到的。”
邻座的见这几人虽然拖家带口,但衣服都是上好的锦绣,当即吓得口吃起来。
“说!”
燕王一声厉喝,眉目之中,已然一片怒火!
“这……这还要从哪儿听到吗?真是好笑!”
那群人说着,忽然从怀里掏出什么金贵的东西。
“你们看看……都在这上面写着呢。”
朱元璋冷眼望去,眼神猛地一眯。
因为他看到的不是别的。
而是宝钞!
“不知道谁将这些写到宝钞上,现在传的满京城都是了。”
哗!
朱元璋的身影猛地摇晃了一下。
冷不丁的一把将其夺过,看着上面的各类小字猜想,气的浑身颤抖!
京城里的百姓大多识字,将其写在宝钞上,这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刘涟!”
蕴含着字字森寒的嗓音,从其的喉咙里响起!
下一刻,已经是被牵扯到的一个个人名。
“宋濂!方孝孺!刘伯温旧党?国子学一众?还有……”
他冷冷的看着宝钞,最后的三字再度响起:
“苏贵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