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齐慎有些生气,马嗣勋咽了口唾沫,拱手道:
“主公,眼下天色已晚,马上就要天黑了,我军虽有水师,却对长江一带的水文地理不熟,近来天气不好,时有风雪,夜间航船,恐怕会触礁抛锚。”
齐绍威笑着道:“父王放心,吴军走也走不远,天黑之后,他们多半会找地方停泊。咱们不如先将船只开到瓜步镇,稍作休整,那里正好有葛从周元帅留下来的兵马,等明日天晴后,再去寻觅敌军决战,为时未晚。”
见两名大将都劝自己,齐慎也不好再坚持,点头道:“那好吧,今夜先到瓜步休整,明日离开瓜步,继续与吴军理会。”
计议既定,魏军数万兵马,很快乘船离开金陵,向着六合县瓜步镇方向靠近。
唐代的长江地形,与后世迥然有异。
熟悉后世长江水情的人应该知道,大体上过了幕府山后,长江便在南京段一分为二,分为北汊和南汊,中间有个八卦洲。南汊更宽,是长江的主航道,北汊更窄,为副航道。
但这是明清之后才形成的地形。
唐代的南京段长江,只有北汊一条主航道。八卦洲也尚未形成,而是分散成很多个散洲,有些地方甚至与长江南岸接壤。至于后世大名鼎鼎的,长江三矶之一的燕子矶,此时还只是个没有名字的岩石滩。
魏国的一百五十艘战船,走的是北汊,沿滁州六合方向。
当日入夜时分,船队来到瓜步镇停靠。
此时留守于瓜步镇内,负责转输粮草的魏军士兵,约莫有一万来人。听闻魏王驾到,众人在将领李谠、楚彦威的率领下,立刻出镇迎接,为四万大军接风洗尘、安排食宿。
说起李谠和楚彦威,这两人的经历实在称得上传奇。
二人原本是黄巢旧部,后来黄巢兵败,他们跟着尚让归顺了齐慎。尚让被杀后,二人又参与乱军造反,投靠了奉国军的秦宗权。再后来眼看秦宗权快不行了,两人再次跳反,重新回到魏国阵营。
就这么反复无常、左右横跳的两个家伙,愣是好端端地活到了现在,虽说不像其他魏国元勋那般身居高位,好歹也在葛从周手下,各自混成了一方刺史。
只能说人的命运有时候就是如此难以捉摸。
“叩见魏王,白日里因吴贼犯境,末将两人只顾着原地防守,不知魏王亲率舟师驾到,故而未曾出江助阵,实在罪该万死,请魏王责罚……”
瓜步镇外,临时搭建的魏军中军大营内。
李谠和楚彦威见到齐慎后,立刻双双跪倒在地,一面磕头,一面为自己二人白天隔岸观火的行为辩解,生怕齐慎会因此责罚自己。
好在齐慎并非刻薄之人,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起身道:“行了,这也怪不得你们,孤从长江东进的消息,你们事先都不知道,贸然出兵,万一中了吴军的圈套,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种时候,你二人继续留守瓜步并无不妥,我大魏前线官兵所需的粮草,都要从你们这里中转,万一瓜步被吴军夺去,难不成叫葛从周扬州城外的那几万兵马,饿着肚子打仗吗?”
见齐慎并没有怪罪自己二人的意思,李谠和楚彦威总算松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觍着脸奉承道:
“多谢主公,我大魏有主公这样的英主明君,无怪此番南下,吴国君臣会节节败退了。”
“好了,拍马屁的话少说。”
齐慎摇了摇头,打断二人的谄媚,接着问道:“扬州现在是什么情况,孤之前让康怀贞给葛从周运三十万斤火药过去,都运到没有?”
“运过来了,运过来了。”
听到齐慎询问,李谠笑着道:“康将军的运送的三十万斤火药,目前有二十万斤存放在白沙镇,还有十万斤存放在我们瓜步镇。”
“哦,火药既然运到,那扬州城攻下了没有?”齐慎大喜,追问道。
楚彦威摇了摇头,长叹道:“扬州城城高池深,城内的两万多名兵马,和数十万百姓,抵抗得非常激烈。末将听前线过来运粮的士兵说,葛节帅前后试了好几次,想把火药埋到扬州城的城墙之下,每次都被城内守军发现,根本来不及埋放。”
“就算埋进去了,可扬州城的城墙实在太厚了,完全炸不塌,好不容易炸出一些裂缝,马上就会被城内守军和百姓修补好。”
“这么说,扬州城里几十万百姓,全都在帮吴军守城?”
听到扬州城内,除了两万吴军之外,还有数十万百姓也在自发为吴主杨行密守城,齐慎顿时脸色一变。
看来杨行密此人,在淮南确实很有名望,麾下不但有无数文臣武将,还能得到如此多的百姓支持……
然而越是这样,齐慎想要消灭对方的决心就越坚定。
“哼,扬州那帮刁民,竟敢帮助伪吴逆贼,抵抗父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眼见齐慎听闻百姓替吴军守城,神情颇为不悦,一旁的齐绍威立刻高声道:
“父王不要担心,明日我军击败李神福的残兵后,立刻挥师前往扬州城,与葛从周元帅会师。等咱们破了扬州,里面的刁民,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抓起来杀了!”
“行了,你住嘴。”
齐慎闻言,望着齐绍威翻了个白眼道:“孤此番南征吴国,只针对杨行密一人,关百姓何事?”
“是是是,父王仁慈宽厚,爱民如子,是儿臣妄言了,儿臣该死,儿臣该死……”
齐绍威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错了,连忙改口。
齐慎深深吸了口气,对帐内所有人道:“届时扬州城破,吴国的达官显贵、士绅大户,只要将士们高兴,爱怎么处置都行,但绝不可伤及百姓,滥杀无辜!”
“孤攻打扬州,是为了把扬州变成我大魏的一部分,并不是专门为了杀人,诸位切记!”
众将闻言,纷纷抱拳道:“谨遵主公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