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人的行为给宫中一贯养尊处优的嫔妃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有胆小的嫔妃甚至被吓的花容失色尖叫起来,如惠嫔等心思沉稳些的也被吓的面色惨白,但还能努力的维持着仪态。
太皇太后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叹了口气,念了句“阿弥陀佛。”
皇太后倒是没想到李贵人会血溅当场,还以为会被皇上先带下去审问一番再做决定,现在这么干净利落的自尽倒是让她心生怀疑。
静立在太皇太后身后的苏麻喇姑面色平静无波,只在康熙出现在殿内的那一刹那有些变化。但她养性的功夫极佳很快就恢复了原状,没有人注意到她。
康熙不慌不忙的先给太皇太后并皇太后行了一礼,对李贵人的惨烈死状视若无睹。
目光在殿内战战兢兢如鹌鹑一般的嫔妃身上滑过,最后落在了乌雅氏的身上。
“朕听闻皇玛嬷派苏麻喇姑去各宫调查,可有什么结果吗?”康熙冷不丁的问道。
后宫嫔妃都还没缓过神来,李贵人的尸首还在堂中血液都还未干,空气中都漾着血腥味。
没有康熙的命令顾问行根本不敢进去将李贵人的尸首带出来,只能就这样放在里面。
他守在殿外,将咸福宫多余的宫人都一并赶到了外面待着,这也是为了保住他们的小命。
在宫中知道的太多了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只有死人才能永远守住秘密。
康熙的话让苏麻喇姑心头的刀终于落下,暗叹一句皇上行事谨慎之后,才慢慢走出来,将所查的结果一五一十的道出。
“启禀皇上,奴婢奉太皇太后之令搜查各宫,除了在李贵人所住的冷宫处发现了谋害宣妃娘娘的药物之外,还得了些其他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
她已经不复年轻时的青春美貌,跟在太皇太后身边多年早就养成了沉稳坚毅的性格,话语不急不缓四平八稳,由她口中所说的话无端的就令人信了七八分。
“李贵人的确是谋害宣妃娘娘的凶手,但是她在宫中还有其他的帮凶。”
此话一出,原本寂静无声的殿内瞬间就嘈杂起来。
嫔妃们震惊之余对她所说的帮凶感到心中惶然。
她们头一次意识到宫里不安全因素竟然这么多,若不能抓住其余帮凶只怕她们回去睡觉都不能安稳。
摄六宫事的佟贵妃恼怒极了,本来在她管理的宫中出了多丽雅被害的事儿就已经极伤她的脸面了。现在倒好除了李贵人之外竟还有人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她该如何与后宫众人交代呢。
于是,她率先问道:“请苏麻喇姑明示!”
若是任由李贵人的爪牙在宫中继续潜伏,她的贵妃位也就没脸再坐下去了。
苏麻喇姑顿了顿,目光几不可察的往康熙的方向瞥了一眼,继续道:“明示奴婢可不敢当,不过是多长了个心眼才发现罢了,何况在说之前奴婢还要先向贵妃娘娘您告罪才是。”
这话让佟贵妃很不解,苏麻喇姑做为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就是皇上看到她也要给她三分薄面,又何况是她呢。
“苏麻喇姑这话又是何意?”
“奴婢派人将您宫中乌雅常在身边的宫女青卉和小兰子送去了慎刑司。”苏麻喇姑垂着眸子缓缓说道。
佟贵妃并不知道这件事,但乌雅常在身边的人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为的就是防止乌雅常在和她背后的家族有联系,青卉和小兰子的背景她早就派人调查过,并无什么特殊的。
“这是为何?”她难掩疑惑。
“这就是奴婢之前所说的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了。”苏麻喇姑沉稳的向她行了一礼,转身对上了太皇太后的若有所思:“自皇四女夭折后李贵人便被幽居冷宫,原来启祥宫的宫人都被遣回了内务府,她身边就只留有一个宫女伺候。冷宫荒凉清寂鲜少有人出没,那么她手中的药物又是从何处而来的呢?”
康熙没有出声,只是慢慢的转动着他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恍若一切都与他无关。
“伺候李贵人的宫女受不住严刑拷打,被问出那些药物是从一个唤作小兰子的太监处得来的。而小兰子原本是在膳房做杂役的宫人。”
佟贵妃点点头补充道:“这些本宫都是知道的,自乌雅常在孕吐以来常常吃不下饭,眼看着她日渐消瘦本宫实在是不忍心,便想着法儿的在宫里寻些开胃的方子。正巧小兰子曾在膳房做过杂役,会做一些酸甜可口的果脯蜜饯,本宫就直接把他给了乌雅常在使唤。”
这话说的好一番情真意切,佟贵妃差点自己都信了。
可真实情况是乌雅氏自怀孕以来,仗着肚子里的龙种对御膳房送来的餐食横条鼻子竖挑眼的各种找茬儿。
她十分不耐烦但又打鼠忌着油瓶儿没办法发作,小兰子是连枝举荐给她的,她托佟府调查了背景之后发现没什么不对的,就直接让他去了乌雅氏那里供职。
但现在听到小兰子的名字,她才意识到不对劲,一个没有什么问题的人又哪里值得被苏麻喇姑特意提起呢。
“贵妃娘娘心善,为皇上的龙嗣劳心至此。”苏麻喇姑笑着夸了一句:“但娘娘有所不知,小兰子可并不是什么膳房的杂役,他与乌雅常在的母族有些关系。”
听到这儿因着身怀有孕才被扶起来坐在殿内末位的乌雅常在如遭雷击脑中一阵轰鸣,她没想到这件事都会被查出来,明明藏的那么深。
小兰子是她额娘塞和里氏的人,这件事从她入选成为宫女之时就已经知晓。
她一直以为乌雅一族在宫中的根基深厚,却没想到母族也能在宫规森严的紫禁城里安插人手。
有父族和母族的势力护航,是以她从入宫开始就比一般的宫女的日子过的要舒坦不少。
同期和她一同进宫的宫女不是被派去做洒扫宫人便是去了浣衣局为太监宫女浆洗衣物,而她却被派去了御茶房,专门管理乾清宫里的各类名贵茶叶。
即使一开始她还没有为皇上亲手冲泡茶水的资格,但是有家族依靠的她渐渐从御茶房的其余宫女中脱颖而出。
宫外的额娘也靠手段搭上了佟府的赫舍里福晋,将她举荐给了佟贵妃,后来更是有幸得到了皇上的眷顾怀了身孕。
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除了她可能不能抚养肚子里的孩子之外,其余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几乎都能看到乌雅氏日后的崛起以及她带去的荣耀!
可是现在都戛然而止了。
“乌雅常在?她的母族是哪一个?”太皇太后真切的问道,她是真的不知道乌雅氏的母族是姓什么。
康熙的后宫比之他阿玛顺治帝不知道热闹多少,她可没有那份精力去一一记下。
苏麻喇姑早就查的一清二楚了,闻言也解释道:“乌雅常在的额娘出自塞和里氏,族中也曾有人在宫里当过差。”
清朝刚入关时规矩并没有现在这么完善,难免有人浑水摸鱼。
“所以,小兰子是乌雅常在的人,那又怎么和李贵人扯上关系了?”宫斗多年的太皇太后已经能够猜到几分了。
“这......”苏麻喇姑眼神向四下一扫,显然是觉得这件事并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
佟贵妃除了在康熙的事情上比较糊涂之外,这个时候还是相当看得懂眼色的,于是她开口说道:“这件事太皇太后自有论断,余下各位妹妹们就先离去吧。”
康熙闻言看了她一眼,对佟贵妃遣开其余嫔妃自己却留下来的举动并未说什么。
总归是佟贵妃暂理后宫,有些事避不开她。
嫔妃们其实并不是很想离开,期盼着皇上能够说些什么,但是她们失望了,皇上对佟贵妃的话保持了沉默,这也恰恰说明了他的态度。
李贵人谋害宣妃,但是李贵人谋害宣妃所用的药物又是来自于乌雅常在身边的人。
这样一个大瓜让她们颇为兴奋,甚至都忘却了殿内还躺着的李贵人的尸身,恐惧褪去只留八卦上头。
李贵人:你们礼貌吗?
嫔妃们碍于佟贵妃的权势,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咸福宫。
走到最后咸福宫的前殿就只留下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苏麻喇姑、康熙、佟贵妃和摇摇欲坠的乌雅常在。
连佟贵妃身边的连枝和齐眉都被赶了出去,同顾问行一并守在殿外。
这次顾问行得了机会,将李贵人温热的尸首带了下去,打算寻个棺材先安置,等皇上的命令一下来,看是返还给李氏一族还是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人都走完了,苏麻你就直接说吧。”太皇太后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乌雅常在,见她如见了鬼一样的神色,不由有些失望的摇头。
“奴婢遵命。乌雅常在身边的宫女青卉乃是乌雅氏族送进来给常在作伴的,佟贵妃应当并不知晓这件事吧 。”疑问的话却是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
佟贵妃难得茫然的点头,青卉不是她额娘送进来的吗?
可依着苏麻喇姑所说,这一切和她想的可都是南辕北辙,苏麻喇姑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她这么说就代表着她一定掌握了证据。
她额娘这是着了乌雅氏的道儿?
佟贵妃心中怒气翻腾,青卉和小兰子都是她额娘赫舍里福晋推给她的,现在没想到她们原本就是乌雅氏的人。
将乌雅氏埋着人手主动放到了乌雅常在的身边,这事儿传出去只怕都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皇上和后宫诸人的眼光,偏偏现在她还不能躲着,苏麻喇姑正在等她的回答。
佟贵妃咽了咽口水艰涩的说道:“本宫不知。”
康熙不知道这里面有赫舍里福晋在掺和,还以为是佟贵妃突然转了性子,竟然能够大方到让乌雅氏和族中之人联系,她不是一直想要抚养乌雅常在肚子里孩子吗?
苏麻喇姑的话很快就回答了他的疑惑:“塞和里氏不知道何时同佟府的赫舍里福晋有了些交情,将青卉和小兰子送进了景仁宫。”
“本宫的额娘为什么要这么做?”佟贵妃不解的问道,她和乌雅常在的关系已经恶化的这件事并没有瞒着佟府的人,额娘是知道的呀。
“这......”苏麻喇姑想起身边太监传来的佟府的消息,对佟贵妃都有了些怜悯,有这样一个不靠谱的额娘还真是辛苦贵妃了。
毕竟谁又能知道赫舍里福晋这样做的目的,是因为佟贵妃之前拒绝了佟府庶出格格入宫的事儿,让她在府里丢了面子。
为了一个庶出的姑娘来为难自己已经高居贵妃之位的亲生女儿,赫舍里福晋的荒唐糊涂真不愧是满京城高门大户都知道的事儿。
康熙头一次听到这里面还有赫舍里福晋的事儿,愣住片刻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对于赫舍里福晋的荒唐印象又加深了一层。
他早就知道佟府的赫舍里福晋是个不牢靠的人,但没想到竟然这么不牢靠。
不免有些爱怜的看了看佟贵妃,有这样一个额娘也就不怪表姐她也不怎么聪明了。
佟贵妃羞恼的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把自个儿埋起来,这下的面子在皇上面前算是丢完了!
“乌雅一族的自前朝起就在宫中根基深厚。李贵人的药物就是从乌雅族人手中得来的。从何处所得,经过了多少人,最后怎么进的冷宫,奴婢都调查的一清二楚,奴婢口舌蠢笨,已经结果尽数写于纸上,请皇上、太皇太后过目。”苏麻喇姑终于从袖中掏出了那张她早就写好的调查结果,双手呈了上去。
康熙并不意外她的反应迅速,若是连这等本事都没有,又怎么能从太宗朝安稳活到现在。
太皇太后一目十行看完后,又递给了康熙,自己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养神,没再开口说些什么。
皇太后默默将纸上所写的内容记下,她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