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龙用他的破铁桶炮制的简陋喇叭,大声呼叫道:“隐蔽!隐蔽!所有不相干的人员全部撤到后面安全的地方去,注意保护好自己!”
按照江小龙战前的部署,敌人肯定会首先发动大规模的箭矢攻击,这时候绝大部分的人都要撤到城墙的下面去,以避免较大的伤亡。
此时一看见对方无数的箭矢遮天蔽日地飞来,江小龙立刻下令全体撤退。城头仅留下指定好的若干观察哨留下来——他们都是全身制式盔甲,并且有大盾牌的军人——其他的人则鱼贯从城门两边的阶梯往下跑。
城头上的人们纷纷跑到屋后、树后、城墙脚下等安全的地方,蹲下身体,尽量缩成一团。
他们纷纷举起手边的各种早已准备好的家什,遮挡到了自己的头上——其中有军用的制式盾牌——不过大部分都是各种木板或者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几个人顶着一块大门板,或者是各种自制的木头盾牌,木头锅盖,桌面,大面板,来不及回炉打造兵器的破铁皮,甚至是家中用的破铁锅等等之类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一时间“叮叮咚咚”、“噼里啪啦”等等各种声音极其密集地响起。不时有人因遮挡不完全或是遮挡物太过简陋,而被箭矢杀伤,中箭者立刻发出凄惨的叫声来。
北洋海盗人的箭矢冲击力很大,许多箭矢经过长距离飞行后依然能深深地刺入树干,街边一些破旧房屋的土墙,甚至连屋顶的瓦片都被打破,一时间碎片四射。
当北洋海盗人的前队射完箭之后,停在原地,开始向弓上面装箭。而后排的大队人马不等他们装箭完毕,就已经纷纷地越过他们,走到了更前方的位置,没有任何的停顿,他们把手中的箭矢一股脑地又全都射了出去。
随着“嘣嘣嘣”强劲的弓弦声成片成片地响起,无数的箭矢“呜呜呜”地飞了出去,像忽然升起的一片片乌云一般,遮天蔽日,蔚为壮观。
骑在马上的卡尔博诺夫斯基元帅手执马鞭,志得意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哈哈大笑着说道:“经过几轮这样密集的箭矢打击之后,这城里还能剩下多少只‘老鼠’呢?”
箭矢的暴雨,一阵又一阵地倾泻着,没完没了。城里的许多人紧张得手上直冒汗,时间变得似乎漫长而难捱。不时地,总有一些对自己防护不周的人中箭倒下,人们不禁担心,如果持续不断地这样放箭的话,到头来城里面还能有几个人活得下来呢?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之后,就好像是雨过天晴一般,那些遮天蔽日的箭雨开始逐渐变得稀稀拉拉了起来。
城头上预留的观察哨向城外看了看,转身向城内摇动红旗——这是敌人已经停止箭雨打击、开始准备进行攻城的信号。
江小龙见状,于是就又拿着他的破喇叭,大声喊道:“大家抓紧时间收集还能用的那些箭矢——这是他们送给咱们的好礼物——动作都快点,他们马上就要准备强渡护城河了,所有的人都做好战斗的准备!”
北洋海盗人射来的箭矢有许多都已经变形,不能再用了,但是还有相当一部分还是完好的。人们手忙脚乱地收集对方送过来的这份礼物,从各种木制防御器械上、树上、土墙上,将那些密密麻麻像是刺猬一样的箭矢拔下来,准备还击。
准备抵抗第一波攻击的那些人纷纷手持器械,顺着城门两边的阶梯,再次冲上了城墙,各就各位,严阵以待。
此时,大队北洋海盗人已经来到了护城河前,他们一边持续不断地向城头放箭,一边从后方拉来各种木制的器械,准备强行渡河。
墨阳城的护城河五丈宽,深达一丈五尺,也就是说换算起来大约有十六、七米宽,深达四点五米左右。
四点五米是什么概念呢?换句话说也就是现代建筑中,大致有一层半的楼层的高度了。为了保证河水的充足,江小龙这几天一直在要求军民们想办法堵住护城河水的出口,并往护城河里面加紧灌水。此时水线已经一直漫到了河堤边,与岸边的地面基本平齐。
要想渡过河去,搭建临时的简易桥,就必须首先要有人泅渡或者坐木筏子到对岸去才行。于是许多北洋海盗人开始脱下身上沉重的甲胄,下水游泳。
还有人“吭哧吭哧”地抬来了沉重的木筏子,放置到岸边后开始往水里推。
一开始“噗通、噗通”下水的人很多,但是他们只往前游了几米远,忽然间就开始“呜哩哇啦”地惨叫起来,有些人就扑腾扑腾地拼命往回游,当他们爬上岸的时候,身上已经多了无数深深的血沟。
河水开始泛红。当官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河里面安置了很多的渔网,那些渔网上密密麻麻地绑着又长又尖锐的铁刺以及锋利的铁片。
这些渔网都被固定在水下大约一米左右深处的地方,人只要一碰到渔网上,就会被严重地刺伤、刮伤和割伤。
江小龙下令所有人开始弓箭还击,专门射那些坐在木筏子上的人。他还下令大量的使用火箭——箭头的后方缠着浸了油的布条,点着后射向木筏子。
因为有浸饱了油的布条子,这种带火的箭矢射在人的身上是很不容易扑灭的,射在木筏子上还能引燃木头。
战斗打得十分的激烈,双方密集的箭矢你来我往,都有相当的人员伤亡。
北洋海盗人在岸边越聚越多,密密麻麻。他们不断地放箭还击,掩护渡河的部队下水。由于他们人多势众,很轻松地就压制住了城头上的弓箭攻势。不多久,很多木筏子冒着箭雨,燃着火焰,带着一股股的浓烟,开始强渡护城河。
一直冷静观察的江小龙叫来了飞羽营,让他们躲在箭楼里面,专心致志地打击那些正在过河的家伙——尤其是那些军官们。
他交代说,凡是身着华丽的制服的,凡是大声吆喝命令别人的,都特么的是军官,专打这些家伙是准没错的。——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没有在战场上保护军官的意识,当官的都是以身着华丽的战袍为傲,所以特别的惹眼。
在飞羽营的精准打击之下,第一批渡河的人损失很大。不少木筏子在过来的时候,上面的人已经被全部被射死了,只有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的空筏子过来靠了岸。
一些人勉强过了河,但是仍然寸步难行。
——尽管许多木筏子上的人以及上了岸的人,都组织起了盾牌阵,密密麻麻地遮掩住自己,但是飞羽营的人可不是吃素的。他们见缝插针,只要有机可乘,箭矢总是能很准确地打击到盾牌后面暴露出来的部分肢体,进而瓦解他们用许多盾牌组成的防御阵型。
在这些天的备战过程中,飞羽营的人一直在加紧训练,毫不松懈。
他们本来就箭法高超,这些天训练的项目都是着重在心理素质的科目上。以江小龙那种魔鬼般的训练,大家已经觉得太过残酷,而后来接手负责训练的吴浩雄更是让他们感到雪上加霜的严酷。
经过好多天的折磨,这些人的心理素质已经超强到了非人的程度。此时在战场上遇到的这种情况,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小儿科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对方所谓的密集盾牌阵,在他们的眼里简直就是千疮百孔,毫无用处。
很多人没等靠岸就纷纷中箭掉在了水里,护城河里很快就漂浮起了许多的尸体。还有一些人在河水里挣扎,他们有的人为了攻城,身上还穿着沉重甲胄的,一旦落水是很难浮得上来的。
但是如果脱掉甲胄的话,那些落水的人又很快就会被水下渔网上的铁刺、铁片、竹钉之类的东西,割刺得浑身是伤,河水很快就变成了大片的红色,许多人在哇哇惨叫着,呼叫岸边的战友把他们拉上去。但是城墙上的箭雨接连不断地射下来,场面十分混乱。
北洋海盗人很聪明,在木筏子上都栓了粗大的绳子。能够在靠近对岸之后,又很快地拉回来进行二次利用,多次把士兵运送到护城河的对岸去。
江小龙看见一个年轻勇敢的军官,披着鲜明惹眼的红色战袍,举着盾牌上了岸。
随后他就侧身大声指挥呼叫后续部队,叫他们快点跟上来。江小龙对申屠豹说道:“这个家伙身上露出来的部分相当的少,你看你能不能射中他的眼睛?”
那个人全身紫金色的厚重盔甲,脸上还戴着铁制面具,而且他总在运动中,确实不好打。
申屠豹憨憨地问道:“用毒箭吗?”
但是江小龙很干脆地回答道:“不用!他死不死我不关心。我就想叫他好看!”
由于这个军官一直在大声吆喝,不断地做着各种招呼的动作,身体总是在左右猛烈地晃动着,非常不容易瞄准,申屠豹一连射了三箭,终于准确地命中了他的左眼。
箭矢深深地没入他头盔下面的那只左眼睛的正中间。
那人立即哀嚎了一声,弃了手中的刀和盾牌,双手捂住左眼,剩了大半截箭杆在外面。然后他的身体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旋转,“扑通”一声直挺挺地栽倒在了河里。
他还没死,在河里挣扎着,一些士兵想冲过去救他。江小龙对申屠豹下令道:“谁救他就射谁,我要让他们看着他挣扎。”
申屠豹连连放箭,直到登陆的士兵们组成了一个盾牌大阵,将那个军官掩护得密不透风。江小龙这才说道:“别管他们了,让他们折腾吧。”
正是因为这一仗,北洋海盗人的军官损失非常的惨重。也就是从此之后,这个时代的人们开始思考保护军官的问题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仗,人们开始逐渐转变了思想,不再强调军队的制服要鲜明,要醒目,要威风,要远远地就能震慑敌人的这种传统心理。
这种自古以来较为落后的思想理念,成为了后来很多军事学家研究的课题。
因为后人们在研究这场战役的时候,他们惊奇地发现,在从头至尾的每一波攻击之中,北洋海盗人的军官损失是出奇的大。
江小龙给人们带来了全新的作战理念。
尤其是他在战前的很短的时间之内,就组建起了一支非常有战斗力的特种作战部队,在战场上他们可以专门打击敌军的重要目标——这种作战方式,在战后引起了各国的军事学家们的高度重视,并进行了深入的研究。
从此以后,特种作战理念和隐蔽突击战术,逐渐走进了人们的视野里。
此时,很多北洋海盗人已经渡过了护城河。——尽管他们损的失很大——但是密密麻麻如蚂蚁一般的士兵们还是顽强地涌过了河来。
很多人举着盾牌,互相靠拢,组成了一个个的盾牌大阵,顽强地向城墙脚下移动,并掩护后续部队的渡河行动。
见此情景,江小龙下令:“把那些投石机给我拖上来。”
这时候有人跑来报告,说是城西门要抵挡不住了。负责那里的战术指挥官韩振涛已经阵亡,眼看着敌人就要爬上城墙来了。怎么办?
江小龙很是犹豫。这开战还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城西门就顶不住了——比他预计的还要糟糕得多。这时候就动用预备队,那其他的地方怎么办?早晚都会是被全面突破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大帅,让我们上吧!我们可以顶得住!”
江小龙回头一看,一个年纪大约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带着一大群——看起来大约有数百名妇女站在了他的身后。
那女孩子穿着一身轻便藤甲,下面是紫色阔腿灯笼裤,手里提一把雪亮耀眼的钢刀,头上扎着马尾,汗水将她的头发粘在了脸上,显得十分的精干利落、飒爽英姿。
她背后的那群妇女多半是上了点年纪的,一个个满脸怒容,士气高涨,手中拿着各式家什——有拿着刀枪棍棒的,也有提着杀猪刀或菜刀的,甚至还有提着炒菜用的大锅铲的,队伍里面还夹杂着一些上了点年纪的大爷,也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毫无疑问,这是一支刚刚动员组建起来的平民队伍。
江小龙注意到这个女孩子眼角带泪,神情悲愤,眼中却是一副要冒出火来的样子。
这时候正在打仗,没有空去说什么多余的话,江小龙声色俱厉地对那女孩喊道:“你们一定要给我顶住!绝不容许一个北洋海盗人爬上城头来!”
那女孩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是!大帅!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在,他们就一个爪子也别想攀到城头上来!”
话音未落,她已经扭转身去,带着那一群妇女和老人,气势汹汹地杀奔西门而去了。
江小龙反倒被这女孩子的架势给震动了,不由得嘀咕道:“好一个女张飞啊!”
多伦富德走到江小龙的身边,向他介绍说:“这个女孩儿名字叫做韩秋雪。刚刚战死的那个西门指挥校尉韩振涛,是一直跟随我的下属。韩秋雪是他的女儿。”
“她从小就爱在军营里玩儿,武艺不错。开战前夕,她一直在城里积极组动员和织民众进行抗战准备。别看她年纪小,的确是个女中豪杰。”
江小龙点了点头说道:“好猛!死了老爸,没有任何的婆婆妈妈的,虽然眼角带泪,却猛得跟头母狮子似的。就是不知道打仗的本领是怎么样的。这鼓动和组织能力倒是真的很厉害,一般男人都不能比。”
“你看看她带着的那帮妇女,一个个眼神儿跟要吃人似的。这动员的效果好可怕!比齐大人您还要强得多。”
最后这句话他是对齐元直说的。但是齐元直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嘲讽,因为激烈的战斗还在继续,他紧张得根本就没工夫去听江小龙嘲笑他的话。
江小龙没有说错。他一看那些妇女们的气势就知道,这是一帮真正的敢于拼命的敢死队。能把人们的战斗士气提升到这个样子,说明韩秋雪还是非常能做鼓动工作的。
这些女人原本都是在城里做防守器械等辅助工作的。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韩秋雪把她们召集起来,慷慨激昂地喊道:“姐妹们,大妈大嫂们。城头现在眼看就要顶不住了。一旦城破,我们只有惨死的下场。”
“而且不仅仅是惨死这么简单。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如果城破了,我们必然还要在死之前,还要面临着被敌人疯狂地侮辱发泄和蹂躏的场面。我们怎么办?难道一定要等着这些事情发生在我们自己的身上吗?”
当时还有妇女提问说:“听说敌人的近身作战都很厉害,我们能打得过吗?”
韩秋雪立刻理直气壮地回答道:“打不过也要打!俗话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姐妹们、大妈大嫂们,只要我们敢于拿出不要命的气势来,就一定可以打败他们!你们不要怕!如果我们个个都不要命了,该怕的就是他们!”
她的话受到了大家的积极响应,很快就组织起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
当韩秋雪接受江小龙的命令,带着这些人一路跑到西门城头的时候,已经有近百名北洋海盗帝国的人爬上了城墙。
这些入侵者们正在跟守军的官兵们扭打在一起,双方互相斩得满地都是鲜血和残尸,战况进行得异常的惨烈。
韩秋雪两眼通红,呐喊着,高举着雪亮的钢刀率先冲在队伍的最前面。那帮妇女们也都发出了非常尖锐刺耳的高分贝的尖叫声,个个像是疯了似的冲了上去。
北洋海盗人反倒被这群女疯子给吓住了。惊诧之间,那群妇女就已经杀到了眼前。她们拼命地高声嚎叫着,仿佛嗓门大就能先吓死对方似的——然后冲上去就是一顿胡打乱砸。
虽然她们都是些没有什么武艺的女人,但是胜在她们的气势凶悍和人多势众,加上冲锋的势头非常的刚猛。这些女人虽然没有什么招法,但是如果人一旦发了疯、不要了命,那是连狮群都能吓跑的。这帮女人现在已经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冲得跟不要命的饿狼群一样的狂热。
有两个妇女因为冲得太猛,在被北洋海盗人躲过攻击之后,竟然收不住脚,直接翻过女儿墙,摔到了城墙的外面去了。还有几名妇女冲上去以后,马上就跟刚刚爬上城头的北洋海盗人疯狂地扭打纠缠在一起,最后又互相搂抱着一起摔下了城墙。
这帮妇女的彪悍简直出人意料,竟然把极为善战的北洋海盗人给打懵了。韩秋雪看见一个胖大妈负伤仰卧在地上。她的肚子已经被划开了很大的一个口子,里面的肠子什么的内脏都翻涌了出来。
这时候她已经爬不起来了,但是躺在地上仍然使劲地喊杀,并胡乱地挥舞着一把长刀,去砍周围的那些北洋海盗士兵的腿脚。
还有一名妇女,已经被对面的北洋海盗人的长枪给刺入了腹部。但是她好像一点都不觉得疼痛似的,咬牙切齿地呐喊着,徒劳地挥舞着手中的刀子。
由于敌人手中的长枪太长,不论她怎么挥舞手中的钢刀,就是砍不到对面那个伤她的人。但是她咬牙顶着长枪一直往前走,最后终于被长枪完全刺穿了身体。
在她临死之前,长枪已经穿透过了她的身体,并在她的身后穿出去了三分之二,枪杆和枪尖不仅是血淋淋的,而且还挂着许多她的碎肉。
但是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然还在高呼着乱劈乱砍,终于砍伤了对面的那个北洋海盗人。
那个北洋海盗人惊恐万分,撒手丢枪,挥舞着双臂护着自己的面门一路后退,最终竟在慌乱之中退到了墙边,并就此倒翻下了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