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城墙一边走一边观察,城墙上到处都有搬运城防物资和制作防御设施的人员,其中大部分都是老人、妇女和儿童。这是由于城内人口的比例所决定的,留在城内的大部分人都是老弱病残和妇女儿童,青壮年男性大部分都早就逃离了。
墨阳城不是很大,江小龙等人很快就将东、南、西、北四座城门的情况都看了一遍。发现情况都差不多,城外北洋海盗人的兵力部署也大致了解了一下。
江小龙认定卡尔博诺夫斯基的主攻方向肯定是城南门,因为在这个方向上,敌军的营寨规模最为庞大。他于是命令在城南部署三千人防守,其中一千五百人是正规军,另外一千五百人是自愿参加战斗的市民志愿者。
东、西、北三个方向各部署一千人,其中的一半是正规军。齐元直亲自率领两千人——其中一半人是正规军——作为战略预备队,居中策应。哪个方向顶不住了,就支援哪个方向。
他同时组织城中的军民做了一次动员,由于他嗓子依然还有些嘶哑,动员会主要是城守齐元直主讲。他对齐元直是这么说的:“去吧,去把民众的怒火都点起来吧,这方面你很在行的。”
上了台之后的齐元直慷慨激昂,大声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们!眼前的局势,我相信大家的心里也都很清楚!我们虽然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消灭了很多的北洋海盗帝国的军人,狠狠地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但是,他们现在是恼羞成怒。于是,现在城外的敌人更多了。可以说,整个墨南省的敌军,都已经到达了咱们的城下!而且团团包围了我们!”
“我为此而感到很自豪!很荣幸!很光荣!”齐元直语出惊人,挥舞着他那瘦弱的胳膊,成功地吸引住了大家的注意力。
他接着说道:“为什么我要这么说呢!因为他们现在是在害怕我们!想当初,他们用五千重装骑兵,去攻击一个小小的贫穷山村——清树湾村。”
“但是被我们——尤其是我们的大帅江小龙,他用兵如神——很轻松地就靠两千个农民,和他们手里的竹竿和木棍,就把这伙强盗给彻底地消灭了!这事儿我相信你们每一个人都已经了解得很清楚!”
“接下来他们又动用了五万兵马,来进犯我们的墨阳城。结果怎么样?我们的大帅江小龙只出动了三千人,就轻而易举地把他们给消灭了大半——那天晚上,我相信你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在城楼上亲眼目睹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们都是一些个废物!”
“没错!他们就是一群废物!别看他们人多,乌泱泱的看起来好像挺吓人,但是打起来就跟纸糊的一样,没什么了不起的!”
“五万兵马根本没有用!所以他们现在就全部集中过来了!二十万!现在城外已经集中了他们全部所有的兵力!因为他们的心里很清楚,想靠几万人就来打下我们的墨阳城,那是放屁!”
台下的人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和笑声。
“他们没有办法,黔驴技穷了。虽然现在,我们的人远远没有他们的多,但是他们很害怕我们。所以才来了这么多的人,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我们很了不起!大家说对不对啊?”
“对!”人群高声应和着。
“当然,现在城外的敌军,已经比我们城里的所有的军民和百姓都加起来还要多得多了。但是,难道我们就害怕了吗?难道我们就怕了这些废物了吗?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些人会很担心,认为我们可能打不赢。但是怕就有用吗?怕,他们就不来进攻了吗?”
“单单是怕,是没有用的!我们要宰杀那些牛羊猪狗、鸡鸭鹅鱼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它们怕不怕?没有!对于屠宰者来说,这些都是废话!他们不会关心的。他们不会去理会那些鸡鸭猪鹅们怕不怕的。当他们想到该杀什么牲口时候,他们就会动手去杀,根本不管你怕不怕!”
“所以我们不仅不能怕,而且还要非常勇敢地挺起胸膛来战斗!应该害怕的是他们,而不是我们!他们在江小龙大帅的手上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吃了大亏!他们比我们更怕!”
“这几天我看到了大家高涨的热情。你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很努力,都在为我们城市的防守,默默地尽着自己的一份力量。但是这还远远不够!这些防御措施都是需要有人使用的。”
“现在,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尽量地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当战斗打响的时候,每一个能上战场的人,都尽量走地上战场,因为我们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如果我们守不住这座城,那么我们的每一个人都是要死的。既然我们每一个人反正都是要死的,那就让我们死在战场上吧!我再说一遍,作为这座城市的太守,我恳请大家都死在战场上吧!我也是你们当中的一员,到时候我也会亲自参加战斗的!”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人们的情绪就都激动起来了。
这时候,江小龙走上前来,用他的破铁桶喇叭,神情镇定、声音嘶哑地说道:“父老乡亲们,敌人就要开始攻城了。攻破了防线之后,接下来就是大规模的屠城。到时候我们每个人都会被残忍地杀死。所以,为了我们自己的生存,我需要你们每一个人的努力。”
“我江小龙不是一个说大话的人。现在,我向你们保证,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我有信心带领你们,再一次打败他们。但是现在,我需要你们每一个人的帮助!这实际上也是在帮助你们自己。因为一旦城破了,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会死的。”
“放心吧,大帅!”一个白发苍苍、略微驼背、拄着拐杖的老头子,用暗哑的声音喊道:“战斗打响的时候,我会参加战斗的!老汉我绝不会等着他们来杀我!”
“我拉不动弓,给我一支弩。”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孩子愤然尖声喊道:“我也要上战场!”
旁人笑道:“你这么小,怎么能上战场?”
小孩子理直气壮地指着台上的江小龙说道:“大帅跟我一样大。他都大帅了,我怎么就不能上战场了?”
人们受到感召,纷纷喊着要参战。其中有相当部分的人是妇女。她们群情激愤,在齐元直的带领下高呼口号:“誓与敌人血战到底!”
“誓与墨阳共存亡!”
有些妇女更是十分激动。其中一名四十来岁的壮年妇女,手持一把砍柴刀站在了高处,用她尖锐的声音厉声喊道:“姐妹们!男人抛下我们妇女跑了,难道我们就要坐以待毙吗?我们也能参战!大不了城破了我就战死在城头!自杀在城头!绝不会等着他们来侮辱!”
很多女人闻言立即拥护,纷纷高声喊道:“我们女人也能上战场!”、“人在城在!城破人亡!”、“反正也是死,我们要一直打到最后一个人!”
江小龙看看动员得差不多了,留下齐元直还在台上鼓动。他悄悄下了台,对多伦富德统领吩咐道:“召集东、南、西、北四座门的作战指挥官都过来,我要跟他们再说点儿事情。”
这将是在这场恶战爆发之前的最后一次战术会议。
江小龙尽量详尽地将自己的守城战术方案和需要注意的事项又都交待了一遍,最后又补充说道:“对方的首轮攻击一定会非常凶猛,但是你们在阻挡对方的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一下子就把手上所有的人员全都派上去。要注意留有一定的预备队,放在二线。”
“预备队是随时准备对第一线的防守部队进行支援的。如果一下子就把人全都派上去了,有可能在最初作战的时候就会损失过大,导致后继无力。”
听了这话,有人不满地嘟囔道:“本来就这么点人,还要留一部分力量。那每个人的防守宽度不是要达到一百米以上了啊?怎么看都是人太少了。”
江小龙听到了,淡定地说道:“现实就是这个样子,大家必须要多动动脑筋。首先作战要灵活机动,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得到面面俱到,只能是见招拆招。到时候敌人哪里攻得最凶,咱们就把力量相对集中一些。”
“其次,刚才的动员会你们也都看到了,老百姓们的参战热情也很高。你们在战前再努努力,走上街头去,更多地动员一些人前来参加这场保卫战。”
众人纷纷应道:“也只能如此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尽全力吧,大不了鱼死网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小龙听了很是不满,说道:“你们这个态度不行!你们是将领,不是外面那些平头百姓。要有信心!如果你们都没有信心,士兵和百姓们怎么会有信心?”
“我一个小孩子都不怕,你们担心什么?”
他指着南方说道:“不是我吹牛!外面的那些北洋海盗人有什么了不起?我已经打了两仗了!都是以少打多,而且打得他们稀里哗啦的。老子一直都不知道失败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怎么了?难道你们跟着我江小龙混,还觉得没有信心?”
众人的面部肌肉顿时舒展了开来。江小龙抬起腿来,狠狠地在愁眉苦脸的赵树勇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叫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别特么的老是跟死了老娘一样的。你们只要豁的出去,我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干。咱们就可以叫他们那帮北洋海盗人有命来,没命回去!”
经过他的这么一番敲打,所有参加会议的人的情绪都被点燃了,纷纷互相拍着肩头、捶着胸膛,意气风发地说道:“走!豁出去了。他们敢来,咱们就叫他们好看!”
就连赵树勇也一脸苦笑着,一边拍着自己被踹的屁股,一边抚着别人的肩膀,说道:“要是这一仗下来,兄弟我运气不好,先走一步了。你们将来谁路过我的家乡的时候,麻烦你们看望看望我的家人……”
江小龙没等他这句话说完,就抬腿在他另外一边的屁股上又踹了一脚,骂道:“你特么的都流浪几十年了,还知道个屁的家乡。我警告你赵树勇,没有我的批准,你们谁都不准死!——包括你——现在只有外面的那些北洋海盗人有权利死,你们谁都没这个份儿。”
众人哈哈大笑着走了出去,士兵和百姓们见他们个个精神焕发、信心百倍的样子,顿时也觉得,眼前的这一战的前景不是那么的灰暗了。
倒不是江小龙对赵树勇有什么意见。赵树勇这个人爱发牢骚,成天像是过在世界末日当中一样地苦着个脸。但是打起仗来凶猛得像头狮子,而且极会把握战机。这家伙不出手则已,出手必然是对方的痛处。这样的战场经验极其丰富的老兵,是非常难得的。
江小龙对他是相当的放心的。但是之所以当众敲打他,是为了轻松气氛,鼓动士气,也是为了让他收敛一下对大家伙的负面影响。
没多久,有军士来报告说:“有几个人跑到了城西北角的护城河边,嚷着说要求过河。”
江小龙带人赶去,见是几名青龙帝国的人,穿着平民百姓的服饰,嚷着说是靖王殿下派来的,有重要的事情要见墨阳城守齐元直和江小龙先生。
靖王殿下的人?要是这时候的援军到了就好了——哪怕只有两千。
此时,北洋海盗人的兵力基本都是布置在墨阳城的东、南、西、北四座城门之外。此处为墨阳城的西北角,并无北洋海盗人被配置在这个西北角的方向上。
从城头向远处张望,也没见到后面有追兵。江小龙于是吩咐从城头上吊下几个人去,放木筏子将他们接了过来——所有城门口的护城河上的吊桥都已经早就被拆掉,拖进城里去了。他们只能坐木筏子过来。
这几个人中带头的军官,赫然便是曾经见过的郑兆祥。他脸色惨白,坐在马上摇摇欲坠,众人将他扶下马来的时候,这才发现,他的后背上密密麻麻地插着十几支箭,活像一只刺猬。他的衣服上和马的身上满是粘稠的鲜血,就连马的屁股上也都插着好几支箭。
那马的两条后腿和屁股一直在不停地哆嗦着,看那样子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似的。
那几个随行人员的身上也多少都带着伤。显然,他们是曾经遭遇过一场极为惊险的追杀的。
至于他们后来是怎么样摆脱追兵,并且跑到了城下的,这就不知道了,而且现在也没时间详细地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江小龙马上吩咐人去请万紫霞来医治,但是郑兆祥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别瞎忙活了,我快不行了。你们让我把话说完。”
“我是从江北偷渡过来的……他们昨天上午的时候,已经对墨阳大桥发起了攻击。守军支持不住,已经放火烧桥了。”
他虚弱地拉着江小龙的手说道:“靖王殿下让我转告阁下:殿下很抱歉,因为库尔斯特拉的大军已经抵达墨阳大桥,并已于昨天开始发起攻击,所以先前说好的援军已经无法到达了。”
“但是殿下……还是希望你们能克服重重的困难,坚决守住墨阳城,分担墨阳大桥的军事压力。殿下还说,他相信你们的能力,一定能保护好墨阳城内的平民百姓的。”
听了这话,江小龙和在场的齐元直、多伦福德等几个人不禁相顾无言。而郑兆祥在说完了这番话以后,他的呼吸便渐渐地微弱了下来,他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当万紫霞赶到的时候,郑兆祥半睁的双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光彩——他早已死去多时了。
城外。库尔斯特拉的大营内。卡尔博诺夫斯基元帅正在侍卫的帮助下穿戴甲胄。他的妻子卡特琳娜夫人在一边帮忙。她叮嘱道:“你要注意保护自己,亲爱的。对手可是不一般呢!”
卡尔博诺夫斯基不以为然地咧开他那满是卷曲胡须的大嘴,笑了笑说道:“夫人,我这一生征战无数,什么样的对手没有见过?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我听说——他们已经接连两次挫败了我们的军队,其中包括能征惯战的猛将列瓦乔夫大人。而且他们每次都是以少胜多的。我真心觉得,还是不要小看他们的好。”
卡尔博诺夫斯基声音很是爽朗和欢快,声音洪亮地回答道:“根据我们的情报,他们城里总共也就七、八万人,而且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和妇女儿童。我的兵都比他们的总人口多一倍半以上。他们凭什么打?你们女人就是婆婆妈妈,一天到晚担心这、担心那的,哈哈哈!”
“总之还是多加小心一点的好,我祝你马到成功!”卡特琳娜夫人面带微笑、低眉顺眼地祝福道。
她当然对她的丈夫有信心。这辈子她陪着丈夫征战多年,见过许多大仗、恶仗和苦仗。眼前这个小小的、几乎已经没什么人的城市,也确实是实在想不出能有什么危险和困难的。
“放心吧亲爱的,他们已经是关在笼子中的老鼠了,随便怎么打都能赢。这场战斗很快就会结束的。我要不是因为部下无能,吃了两次大亏,所以一定要报这个仇的话,我也不会打这个鬼城市。其实现在最理智的做法是,我的二十万大军应该已经在准备渡墨南河而北上了。”
他抱住妻子苗条的腰肢,把满是坚硬的卷曲胡子的大嘴凑到她娇嫩的脸颊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就大步流星地带着侍卫,走出了营帐。
大约是上午十点来钟的时候,烈日当空,阳光灿烂,天已经开始变得很闷热了。
北洋海盗人的军营里传来了低沉的号角声——这是发起总攻的号角声——十分悠长,十分沉闷,十分牵动着每一个墨阳城守卫者的心脏。
“都起来!都起来!”城头上的军官们嚎叫着:“都特么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注意先保护好自己,大家准备拼命的时候到了!”
江小龙下令所有的军官用最大的声音传下去一句话,务必传达到城墙上的每一个角落:“城里的老少爷们、娘们听着:真正的血战就要开始了,请大家务必保持镇定,保护好自己!尽最大限度地消灭敌人。”
“我请你们记住,要人在阵地在!请大家尽自己的所能,最大限度地消灭敌人吧!墨阳城的存亡就在你们的手中!诸位同袍们,请坚决挡住一切来犯之敌,不惜一切代价!拜托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墨阳城的老人们开始祈祷,虔诚地跪在神龛前,闭紧双目,口中念念有词。安排在第一线的守卫者们纷纷涌上了城头,默默地注视着城外的情况。大多数人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器械,感觉到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大队的北洋海盗人从他们的大营里走了出来,开始排列队形。
大批的攻城器械被运送到了大营门外。在营房外集结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大营外的原本十分空阔的草地上,现在已经是黑压压的,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整装待发的军人。
北洋海盗大军队形整齐,衣甲分明。他们手中的兵器多半都是大刀、长枪和阔斧之类的沉重家伙,令人望之生畏。
没多久,大队人马已经排列整齐,开始徐徐向墨阳城推进。很快,他们的前锋就已经推进到了距离墨阳城大约八百米的距离上。他们停了下来,开始弯弓搭箭。
墨阳城内的大部分硬弓的射程是六百多米,这个距离是他们射不到的,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做准备,自己则待在原地,等着挨打。
随着粗野的口令声响起,“轰!”无数的箭矢腾空而起,然后又像是暴雨一样,密密麻麻地扑向了残破的墨阳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