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聪忽然跪倒在莫楚云总督的面前,说道:“请总督大人恩准,小人想从此跟随这位江小大人,早晚讨教,研究解决火枪的改进技术问题。如果能对这种火枪进行改造,小人深信,将来我们打起仗来一定会底气十足。”
莫楚云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转过头来问向江小龙,说道:“这手提火枪的技术要有所提高,需要多长的时间能够完成?”
江小龙回答道:“这恐怕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这里面所涉及的要解决的难题还有不少,而且还需要集中许多在这些方面有所研究的人,以及相应的工具设备。”
“小子虽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是之前还没有进行过深入的了解。所以具体的技术难题,还需要再花时间和大力气,深入地去进行研究探索和反复的试验。单单靠一两个人是不行的。”
他虽然穿越前,是来自世界上等级最高的科学研究院,所研究的学科也都是在当时的世界上,都极为领先的高端技术学科领域。
“但是这并不代表无论哪一学科的基础知识,他都能够了如指掌。再加上目前他还有许多的记忆不全,就算是他一眼就能看出这支火枪的许多问题的症结所在,但也不能保证很多低端的基础知识,他全都一清二楚。要解决这些基本的问题,还是需要摸索和大量的试验研究的。
“那么。”莫楚云转头对李云聪说道:“你就暂时还不能跟着江先生走。”
“眼下乃是国家危难之际,要想坐下来研究什么东西的话,老朽还是认为,那都必须得是马上就能用得着的,能够立竿见影的东西。”
“因为谁都说不准能不能活到明天。战事不等人,长时间的钻研这东西,还是要等战事稍稍平定下来,你们再坐在一起,好好的研究你们的什么鬼无缝钢管,和他妈的劳什子黑火药的效能的问题吧。”
但是李云聪并不服气,依然跪着说道:“小人知道大人的意思。江大人此去墨阳城,恐怕九死一生,局势万分凶险。也就是说他去了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大人不希望我跟着去冒险。但是不管怎么说,小人现在还是特别的想知道这其中的奥妙。”
莫楚云立刻笑道:“那你去了又救不了他,还不是跟着他一块儿死?”
李云聪镇定地回答道:“小人听闻古圣人云,‘朝闻道,夕死足矣’。这句话小人听镇上的秀才解释过,说是一个求知若渴的人,如果早上能够搞清楚一个很重大的问题的答案的话,那么就算是晚上去死了,也足可以瞑目了。小人现在就是这样的心境。”
他最后总结道:“小人就算是要死在墨阳城里,也绝不后悔!”
“胡说!江大人天纵奇才,仅凭几个村民用石头和竹棍,就打败了库尔斯特拉五千大军。你凭什么说他在墨阳城里就凶险万分?”
莫楚云斥责道:“而且,老夫明天天不亮就要赶去西部战场,抵御数十万敌军的入侵。我还等着你研究高效能重型投石车出来,给我在战场上使用呢。不然老夫在那边不也是照样要凶险万分?”
“哦,重型投石车?”江小龙对这个话题又产生些兴趣了,于是就插嘴问道:“敢问李先生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了吗?”
一直坐在边上插不上话的齐元直,听了这句话以后又是心里一震:“这特么的这傻小子,怎么好像什么都能插一杠子啊?他真的都懂吗?”
“他真的是清树湾村里一个没读过书的、只会杀人和偷牛卖的小混混?……而且还是极为贫穷的那种小混混?……老实说咱们军队里的投石机都配备的不多……他难道不仅见过,还知道怎么样改进?……”
他越发觉得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小孩子了,暗想道:“一定是什么古圣贤附身吧?否则……这怎么解释呢?”齐元直在心里有些咬牙切齿地琢磨着。
李云聪倒也不客气,没有任何的寒暄,直入主题地说道:“就是始终无法突破极限。我们试验了很多种方式,就是不知道如何将重达五十斤以上的石块,投射到一百丈开外。”
一百丈,换算下来也就是三百来米,这在战场上算不得很远的距离。强弓硬弩的射程随便就可以超过二百丈。
而当时的投石机受到技术条件的限制,顶多也就只能将二十斤左右重量的石块,勉强投射到一百丈的距离。江小龙前世在博物馆里面见过这种投石机,知道它的结构原理。
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要想解决射程问题,将来还是必须要从火药上着手——那就是研究火炮——但是现在谈论这个话题还太远。目前来说,李先生可以试试使用钢制的弹簧。”
“弹簧?”李云聪的眉毛就挑了起来,急切地问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实际上弹簧早就在民间有所应用了。我在清树湾村看见那些猎户们所使用的野兽夹子,实际上就是很好地利用了弹簧的所谓原理。但是我一直不知道你们称呼它为什么。”
“不过,那是在小器械上使用的,要求不是很高。而且目前的锻造技术也不过关,很容易断裂。现在我所说的弹簧,是在大型的机械上使用的,所以要求非常高,锻造的难度也非常的大。需要理论进行技术支撑。”
“我记得有个虎克定律。”江小龙说道:“这鬼东西好像是在中学的时候学过的……请原谅的我的胡说八道哈……它就是说弹簧的伸长量,跟所受的力的大小成正比。当然,说这个可能就有点云山雾罩了。我还是给你通俗的讲一下吧。”
他面向莫楚云笑着致歉道:“对不起,莫大人。我们在这里可能要大致地讲一下这歪门邪道的东西了。毕竟,要改造投石机的话,这种歪门邪道还是派得上用场的……”
莫楚云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说道:“但说无妨。只要是能对战事有用的,你尽管讲。老夫也可以顺便来听一听,看看你们都有些什么样的古怪花样。”
江小龙便要来了纸笔,画了个弹簧的大致的模样。然后尽量用对方听得懂的说法来详细解释道:“你事先做好这样的模具,然后找上好的铁匠,给你打出韧性很大的钢条来。”
“记住,一定要弹性十足的钢材,而不是那种坚硬易折的铁材——直接在模具里面制成这个样子。——这个是很不容易的。”
岂止是不容易。打出这样的钢材需要严格地控制钢材中铁、镍、碳等成分的比例。这在现代工业的技术条件下当然不难控制。但是在这个全凭经验来人工打造的情况下,要锻造出来可就相当的不容易了。但是这个话眼下还不能说。
“然后你再试试用这种弹簧来压缩或伸长并推动投石机的投射板。”
“具体的数字我还不能给你,因为我还没有计算过。需要你们做成样机,反复的进行试验,才有可能做出投射力更大的投石机来。——这个你可以找有经验的工匠,慢慢摸索着做。”
“谢谢江大人的指点迷津。小人立刻着手叫工匠们进行试验。”李云聪给江小龙磕了个头,小心翼翼地将他所画的草图收进了怀里。他眼光灼灼,一副惊喜激动的样子。
“总督大人从市井街坊将小人找出来,重用小人,是我李云聪的第一大贵人。江大人年纪小小,但是所知非凡,绝对是我的第二大贵人。”
这时候齐元直已经是实在忍不住了,便小声地问江小龙道:“我说,你怎么什么都懂啊?连这个什么投石机怎么弄你也知道?”
江小龙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但是看见莫楚云也露出了关切的表情,于是咧嘴笑了笑,说道:“民间能工巧匠很多,我平时也很感兴趣,跟他们交流的多了,多少也知道一些东西。”
可是这话并没有能直接糊弄了齐元直,他追问道:“那么,究竟什么是‘虎克定律’,这几个字是怎么写的,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江小龙只好简单地介绍道:“虎克是个人的名字。这家伙发现了一些做弹簧的规律,或者说要诀,按照他所说的这个要诀去做,咱们就能做出好的弹簧来。”
李云聪向莫楚云和江小龙两个人都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最后又向江小龙说道:“请江大人无论如何要活着回来,小的渴望将来能向您日夜讨教,感激不尽。”
他出身市井,又自小专心研究各种技巧,但是不善言辞。这番话说的过于直白,不过大家也都看得出他的一片赤灼之心。
江小龙心想:“这家伙如此痴迷地钻研技术,绝对是个能动脑子还能动手的试验型鬼才。将来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好好的进行一番培养。”
莫楚云将手提火枪放回木匣子里面,交到江小龙的手中,说道:“老夫本来就是想将这缴获过来的珍贵的洋人玩意儿,送给江小先生作为见面礼的。”
“我希望能促使大家在这场九国联军抗战中互相共勉,团结一致,共赴国难。但是如今发现,既然江小先生你能看出这中间的门道儿来,那么就更好了。你拿回去研究吧,希望我们将来能在战争中,使用更为好用的武器,不用像现在这样,打得这么的艰苦。”
“明天,”莫楚云顿了顿,接着说道:“江小先生将赶赴墨阳城。老夫也将赶往西部三省,抵御西面来犯之敌。希望我们大家都能在战场上获得胜利。否则,不仅仅是我们的性命不保,国家也要完了。到时候可就是天下生灵,尽皆涂炭啊!”
从总督府出来的时候,已近深夜。远处的歌舞饮酒作乐之声依然热闹。能在这国家危急、局势严峻之际,还能如此纵情声色者,看来必定是高官巨贾家的纨绔子弟。
这一醉生梦死的景象,令人颇是感慨。江小龙与齐元直没有再说什么,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他们甚至是不知道怎么回到自己所租住的客栈的。
到了客栈,齐元直终于开口说道:“早点睡吧!明天咱们得起个大早,尽快赶回墨阳城去。”
“不!”说这话的时候,江小龙的神情表明,他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这么说的。因为在回客栈的几里路上,他长时间没有讲话,现在的声音就显得有些沙哑起来了。
“不能等了。”江小龙对齐元直说道:“去把亲兵们都叫起来吧。咱们现在要连夜赶路回墨阳城。既然已经决定了接受命令,死守墨阳城,那我们就没有时间睡觉了。现在的形势非常的逼人,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齐元直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也对。哪怕回到墨阳城里去了再睡觉也好。在这里,心里搁着这么大的一件事,再怎么着也不可能睡得踏实的。
所以他顿时也紧张了起来,连声说道:“对,对,对。没时间睡了……反正现在睡也睡不着,不如大家赶紧赶路回去。”
说完他立即就跑去,将已经在客栈里面睡下了的亲兵们都叫了起来。两人就带着那一小队亲兵匆匆上路,赶往墨阳城去了。
——由于心里装着许多担忧,齐元直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一举动就算是变成了江小龙下命令,他来执行了。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不禁露出了一阵苦笑。
从庆州府到墨阳城相距大约三百余里。
一行人快马加鞭,只在饿了或者是实在是困了的时候才在路边休息一下,吃点干粮,然后再接着匆匆赶路。沿途只见许多难民,携家带口,推着车或者挑着沉重的行李,衣衫破烂,行色匆匆地只顾逃亡赶路。
难民队伍中也夹杂着不少的逃兵,有的还穿着衣甲,提着武器。有的嫌盔甲太沉重,干脆都脱了丢掉。但是他们依然持着枪,操着刀,方便防身,有的甚至想到要去抢劫路人的钱财。
也有一些伤兵,被人抬着或者互相搀扶着,从他们身边路过,不免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和化脓感染后的伤口恶臭。
神色惊恐的人群中不时传来幼儿的哭闹声、不耐烦催促快走的喝骂声与争吵声,还偶尔夹杂着败兵和土匪抢劫难民的声音,完全是一副世界末日的场景。
但是不管在路上遇到了什么样的情况,江小龙和他的小队都没有要停下来管一管的意思。
形势紧急,他们恨不得要早一分钟赶到墨阳城,早一分钟了解当前的情况,早一分钟对城防进行加固和部署。所以根本就没有心情去管别的不相关的事情,哪怕一场抢劫正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只有两次是例外的:一次是一名流氓强女干一名少女,事情就发生在大路边上的草堆里。光天化日、众目睽睽。那家伙上衣都没脱,只露出两个肮脏的屁股蛋子就将女孩拱在了地上。
那女孩哭喊声很是凄厉,路人侧目,但是没有人敢管。
女孩的家人则围在一边跪着哭泣,哀求那家伙放手,但是他们都畏惧于那家伙凶悍的神态和手里的砍刀,并不敢上前阻止。
还有一次是一名逃兵抢劫了一家人的财物。当男主人大声理论时,这名逃兵不由分说,挥刀就乱砍,那男人便慌乱地招架着,他的小孩则抱着他的大腿哭嚎不放,形势相当危险。
两次,江小龙都是挥手一指,对亲兵队长吴浩雄简短地下达命令道:“剁了他!”
吴浩雄身材高大,络腮胡子,面貌凶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他听到江小龙的命令之后,二话不说,纵马上去照着正在强女干少女的那人的后背就是恶狠狠地一刀。
那个正在办坏事的家伙还不知道他的死期到了,正在亢奋地撅着屁股乱拱。刀从他背后的右脖颈处砍下去,一直劈到到左腋下出来。把这家伙的脑袋、脖子、左肩连同整条左臂,都砍断了,残肢和鲜血直飞出去几米远。
那个家伙到死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就这么飞出去了半截身体,身下的半截身子便鲜血狂喷地趴在了那个少女的身上。
那少女满脸满嘴都被鲜血灌了个措手不及,顿时吓得吱哇乱叫,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将伏在她身上的正在疯狂喷血的半截大汉给推到一边去。她一时间吓得浑身直哆嗦,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只能满嘴满脸都是血地蜷缩在地上直喘气儿。
江小龙注意到,吴浩雄的刀法极其娴熟,判断异常精准。一刀下去,既将那家伙劈成了两半儿,还没伤到被那家伙紧紧压在身下的少女的一分一毫。
而且这家伙的性格极其从容淡定、冷酷血腥。他“咔嚓”一刀下去之后,根本就没有停顿,头也不回地就收刀,扬长而去,不要说没有二话,就连看看他那一刀下去的结果的兴趣都没有。
这令江小龙不禁想起了前世的一段李白的诗句:“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感觉这简直就是眼前吴浩雄这家伙的真实写照啊……
还有那个正要抢劫杀人的家伙也是,接到命令后的吴浩雄,纵马掠过他身后的时候,手起刀落,“嗖”的一下,刀光一闪,那刀锋就从那家伙的右肋飞快下去,直劈到左腰。
那个凶手连手中的刀带着半边被砍断的上半身都飞了出去,剩下的半截躯体一下子飞扑在那名被抢劫的汉子身上,一下子涌出来的鲜血跟泼水似的。
“呼”的一下子就让那被抢劫的汉子浑身都是粘稠通红的鲜血。而且这半段儿尸体还没死透,还在一个劲儿地拱动,两条腿儿还直蹬直踹。
吓得那汉子也是哇哇大叫,半天都爬不起身来。而他的老婆和孩子则瘫坐在地上,手脚发软,浑身哆嗦,半天都不能动弹,更不用说帮忙把那半截儿死人给推开了。
路人看到这帮穷凶极恶的家伙,无不震惊得两腿直哆嗦、一大片人不由自主地丢了手中的担子。纷纷跪倒在地,好半晌儿谁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江小龙纵马飞奔,根本没停过脚步,但是身后所发生的这一切却全都看在眼里,心说:“这个家伙杀起人来如此的凶蛮狠辣,确实令人震惊。”
回想当初自己曾两次用鸡毛掸子抽他,觉得自己当时倒是真有些莽撞了。
这家伙要是发起狠来,还真是个令人畏惧的家伙。好在他这人直爽得很,并且似乎对江小龙颇有好感。在清树湾大捷之后,他看着江小龙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服气,态度也是非常的亲热——尽管他根本不善言辞。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一路狂奔,仅仅用了差不多半天的功夫就赶到了墨阳大桥。所骑乘的几匹马都累得呼哧呼哧的,几乎全都站立不稳了。
墨阳大桥更是一副末日的场景。
尽管当时天还没有亮,但是桥头的两边早就有许多穿着朝廷常备军制式衣甲的军士们,正在忙着挖壕筑墙,抢修防御工事。
那工事从桥头向两侧的岸边绵延,目光所及之处,整个河岸边到处都在施工建设,不知延伸到多远——不知怎的,江小龙看见这副场景,竟想起了前世的那个吉安霍特工程来了……
墨阳大桥是一座下有石墩做基础,上面完全是木制桥面的大桥。桥面很宽,四辆马车并行都绰绰有余。
但是江小龙看见,所有的桥墩上都有好多个士兵正在忙碌着。他们的身上都绑了绳索,把自己吊在桥墩旁的木制结构上,一手油桶一手刷子,正在往桥体木头的表面上刷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