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句话,吓的麻杆和青白脸都收住了脚步,毕竟每个人的性命,都是爹生娘养的,没有一个是大风刮来的,没有几个人,在遇到生命关头,会不犹豫。
但是,那个黑皮却横的很,根本就没理会二驴子的话,他心里暗想:吓唬谁啊?这一套老子三岁就会使了,若是被你唬住,老子几十年,白活啦。
他趁着二驴子说话分心的空档,扒住了三轮车栏杆就要跳上来,谢春芳惊叫了一声,用铁管去戳他,黑皮却伸手抓住了她的铁管,顺手一带,差点没把谢春芳甩下车去,而黑皮却趁势腾空蹿了起来,眼看只要一落地,黑皮就能站在三轮车上,拥有了和二驴子平等的地利。
二驴子两只眼睛圆翻瞪起,怪叫了一声,双手抡圆了铁管子,照着黑皮的脑袋,当头狠狠的砸了下去。
黑皮眼见着铁管子砸下来,看那阵势,自己若是再不躲闪,那一棍子,能把他的脑袋砸碎。他没有想到,就眼前的这个弯腰驼背的瘦猴,竟然会真跟他玩命,他家里可还有老婆孩子要他养呢,可不能真把命扔到这里。
想到这里,他抓着谢春芳手里铁管的手,和另一只抓着三轮车栏杆的手同时用力,硬生生把自己正在往上蹿的势头,改做往旁边横着蹿了出去,饶是如此,二驴子手里的铁管,仍然重重的拍在黑皮的左肩上,黑皮清晰的听到自己左肩的骨头,清脆的碎裂声。疼的他一松手,“扑通”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
这就叫“一人拼命,万人难敌。”
黑皮捂着肩膀,踉跄着退了下去。麻杆和青白脸连忙上前扶住了他。黑皮咬着牙,脸上疼的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滚。他嘴里狠狠的挤出一句话:“这小子够狠,咱们斗不过,撤!”
二驴子眼看着他们后退,并没有追赶,他蹲下身来,想搀扶起瘫坐在车上的谢春芳,却哪里搀的起?
但是,二驴子可以放过他们,别人却不能。
因为110接到的报案是拦路抢劫。接话员往上一报,公安局长都惊呆了,这还了得吗?在他的地盘,大白天的,就发生拦路抢劫,他这公安局长还想干不想干了?
因此,这回接到报案,出警速度惊人的快速,公安局长亲自带队,警灯警笛一路呼啸着冲杀过来,远远的人们听到看到,都纷纷避让,不知道这是发生什么重大刑事案件了。
还没等黑皮三个人坐上三轮车,大批的警察就把他们围了一个风雨不透,水泄不通。无数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三个人的脑袋。
公安局长刚刚拿起喇叭准备喊话,“放下武器,缴枪不杀。”还没等他酝酿好情绪,三个人吓的主动扔下钢管,跪地投降了。
气的局长狠狠的把喇叭摔向了他们,“你奶奶的熊,我还寻思是什么英雄好汉呢?就他妈的这点儿脓水,就敢学人拦路抢劫,够不够丢人啊!把他几个给我毙了!”
当然,出于法律的因素,没有一个警察,会真的听从局长一时的气话,让三个人的脑袋开花。
这时的二驴子,也一屁股坐在了车上,与谢春芳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抱头痛哭。他们这会儿想不起来什么叫不好意思,这是任何一个刚刚经历了劫后余生的人,最正常的反应。
随后的到派出所作证,做笔录,就不一一述说了,这种过程,每一个经历过的人都知道,真是要多乏味就有多乏味。
以后的日子,也轻松乏味了起来。人生,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大风大浪,平平淡淡才是真正的生活。
这天,他们俩又去了一个高档一些的小区,谢春芳照样喜欢去人堆里和别人唠嗑。二驴子则坐在三轮车上,无聊的玩着手机。这时,两个女人的谈话,却引起了二驴子的注意。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漂亮女人,坐在长椅子上,一手拿着鞋底,一手拿着锥子和带着长线的大针,低着头,神情专注的纳着鞋底。
另一个年龄稍微大一点的女人走了过来,坐到她的身边,看到她手里忙活的,竟然是这个,就表情夸张,大惊小怪的叫唤起来:“哎呀!我的妹妹!难怪您家那么有钱啊!您看看,您看看,大汽车开着,小别墅都买上了,您连买鞋的钱都还舍不得花,还要自己做鞋,难不成,真像那个谁说的,只有对自己严格抠门的人,才能发大财。对吧,那话是这么说的吧?”
年轻漂亮的女人嘴角往上翘了翘,优雅的笑着说:“哪里啊?我这不是为了省钱,实在是我家那口子,穿鞋太挑剔,老说现在的那么多人,都有脚气,都是穿皮鞋胶鞋穿出来的,那鞋往下一脱,脚都臭的熏死个人。所以吧,我家那位除了谈生意,上公司的时候,其他时间,尽可能的都穿布鞋。可是现在这种鞋,哪里还有卖的啊?所以,就只能我牺牲一点休闲的时间,有功夫就自己做了。也别说,穿着这种布鞋,的确脚不臭,穿着也舒服,弄的现在,我也喜欢上穿这个啦。用我那口子的话说:这种鞋会呼吸,把人脚上的汗水,没等捂臭,就都排出去啦。”
二驴子听了这话,脑袋里猛的豁然开朗了,对啊,自己最近以来,一直不是都在考虑,假如大批量的回收二手衣服,轻薄的夏装可以卖到非洲去。可是会剩下很多厚的衣服,这些厚的衣服,若是找不到一个好的处理方法,他们是不敢大量回收的,虽然前一段时间,二驴子也想到了一个解决厚衣服的办法,但是,那个办法需要发明一种全新的机器,而他们现在的财力人力,是没有那个能力做到的,所以,那个方案只能搁浅。
假如用厚的旧衣服,做成布鞋,那不就完美的解决了厚衣服的处理方式了吗?而且,这种布鞋,完全可以让农村的妇女,在农闲的时候做,也不需要什么机器,有一双手就行。而且,这种活儿,凡是稍微上点儿年纪的妇女,都不用学,家家户户都会。这不但解决了自己的问题,还给家乡的乡亲们,增加了一个在家里炕头上,说着家长里短,唠着七大姑八大姨,就能挣点儿零花钱的工作,肯定会受大伙儿欢迎的。
想到这里,二驴子又兴奋了起来,他钻进人群,拉上谢春芳就走。
谢春芳是一个人来疯,她一边挣脱着二驴子的手,一边大声的嚷嚷:“干什么呀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呀?我可都跟大伙儿说啦,咱俩可不是两口子,这么拉拉扯扯的,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害臊呢。”
二驴子被她噎的差点儿说不出话来,他凑到谢春芳的耳朵边,想要告诉她,他有了新的想法,想跟她商量。却被她一把推开,“不都跟你说了吗?咱俩不是两口子,别跟我那么凑近乎。”
二驴子没办法,只能气的回到三轮车上生闷气。可坐了一会儿,他实在没办法让自己忍住,不把自己的新想法告诉她。
他掏出来手机,“咻”的一声,给她发了一个语音:“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你要是想听,咱这就回去跟星晖说,不想听,就当我没说,以后也不会说了。”
谢春芳收到语音,听完了,这才笑嘻嘻的走过来,拍了一下二驴子肩膀,“走吧二驴子,回家。”
王星晖听了二驴子的想法,这次非常的赞同。他兴奋的上前抓住二驴子的手,紧紧的攥住,激动的说:“哎呀!我的二叔,您这脑子是怎么长的呀?真是新招怪招频出,您简直就是老天爷给我们送过来的诸葛孔明啊!”
谢春芳在旁边说:“我这里也有一个好消息,就在我们今天去的那个小区边上,不是有一片旧楼,还有一片平房吗?我从那些大姐的嘴里,得到确切消息,像这种城中村,危旧楼房,实行棚改,马上就要进行改造,从明天开始咱们就在那边蹲守,到时候会有大量旧衣服要扔的。当然,像什么旧家电,废铜烂铁的更少不了。”
于梦露扶了扶鼻梁上的近视眼镜,在旁边说话了,“二婶子啊,咱们以后,这个生意,会越做越大,您要慢慢克服总捡便宜的心态,对旧衣服的回收,要考虑给出一个合理的价格。”
谢春芳有点不愿意的说:“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没人要的,咱们给拉回来,还省的他们找地方扔了,他们感谢咱们还来不及呢,还能管咱们要钱?”
王星晖面色略带严肃的说:“您说的那样,是能捡到一时的便宜,可咱们要想把这个做大,做成一个产业,就要放弃过去捡便宜的心态,要懂得让利润给别人,这样才能调动一些人的积极性,让很多人主动的从四面八方把衣服给咱们送过来。”
二驴子也说:“星晖两口子说的在理,这样才是把企业做大做强,应该有的心态。”
谢春芳这才不好意思的说:“其实这道理,我能不懂吗?可总觉得,有便宜的时候,不占就是有些傻。”
说到了让利,在布鞋的定价上,几个人又陷入了大讨论中。
谢春芳首先发言:“这还不好说嘛,既然二驴子说像那个什么大老板喜欢穿这种布鞋,那就定他三百五百的一双,反正那些大老板们也不差这点钱。”
另外三个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怎么啦?我说的不对吗?”她问。
“您话说的是没有错,三百五百的定价,也不算太过分,毕竟,像很多大品牌的鞋子,一双几千上万的都有,但是,在我国,无论我们怎么包装,布鞋始终给人的印象,就是乡下人才会穿这种布鞋,有钱的都穿皮鞋,现在也出现很多的胶鞋,休闲鞋。虽然穿这种鞋,并一定对脚舒服,但是对脸舒服,我们都知道,我国的人们最好面子,说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也因为这样,近些年,咱们国家好多人都患上了脚气,还有一些其他的关于脚方面的疾病。像二叔说的那种能够做到特立独行,不再考虑其他人眼光,只在乎自己感受的人,毕竟只是少数,而更多愿意穿这种鞋子,不在乎别人眼光的,是很多本就生活在底层,也不指望这一双鞋,就能改变别人看法的人们。再说,我们的原材料,本来就是回收回来的二手衣服,所以,就注定了不可能往高端里面发展,所以,这个定价不可能太高了。”
“不如那就五十块钱一个双。这个价位,大多数老百姓,还是能够负担的起的。”二驴子试探的说。
“不行,”这会儿于梦露说话了,“二叔,您只考虑消费者这一方面,您还没有考虑到生产者这一方面,您知道,从开始生产,到鞋子成型,需要好几道流程,比如打板,晾干,切割鞋样,纳鞋底,鞋面下料,缝面,上面,这么多工序,哪一道工序,都需要人工,说白了,就是都需要钱来支持,才能保证整个流程的正常运转,假如一双鞋子定价太低的话,就有可能维持不了整个流程的运转,所以,必须要把整个流程里面,所有的环节的定价都考虑到了,才能保证咱这一个生意,能够做到永远的循环下去,一个环节出问题,整个流程都瘫痪。您想想,您一天能够纳出几双鞋底子来?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其他环节,比如打板,缝面,上面,这都是这整个流程里比较废工的工序,您给的少了,短时间也许她们还会考虑乡亲情份,或者抱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少还能挣几毛的心态,但长期这样下去,能保证整个流程流畅的运行下来吗?”
她说的这些,二驴子都懂,但是,这些问题,是二驴子以前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这就是一个事业初创者与行业老手之间,考虑问题的差别。
这里面,谁也不能准确的说谁对谁错,有时候可能因为行业老手顾虑的因素太多,所以有可能只是让设想永远停留在设想阶段。而初创者,因为顾虑少,所以敢打敢拼,却有可能最终成功的。但是,那些行业老手,所考虑的每一个问题,也都是事业初创者成功进程中必定会遇到的每一个陷阱。
就像动物世界里,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有武林传说里,乱拳打死老师父。
那些以自己为制高点,点评他人的,终将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只有那些永远冲锋在前,并以此为信仰而战的人们,才能终将生活在大众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