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这件事不好解释。
    在森乌问出更难回答的问题之前，陆余果断转移焦点，爪子点点挨在一块翻相册的两个人类。
    “你看，他们一定会结婚。和陆糸相比，喵是家里的小辈，得等他结婚之后才能结婚。”
    小狸花说得煞有介事，对人类社会规则不熟悉的森乌，虽然还有一堆疑问，但是它选择不问了，等待将来的时机。
    因为小狸花说过，人类社会的传统规矩有些的确奇怪又没理由，人类认为遵循它们可以趋吉避凶。
    森乌愿意遵循，因为希望小狸花一直与吉祥和幸福相伴，远离凶灾和祸事。
    对它来说，结婚与否都不会改变它与小狸花的相处模式。之所以对“结婚”感兴趣，是想跟陆余体验一切爱的仪式。
    拥抱着柔软的狸花猫，森乌在心里说出想结婚真正的原因：它喜欢一遍一遍确认，乖崽和自己是永不会分开的伴侣。
    不厌其烦的，千百遍不腻。
    搪塞完对人类八百个心眼子一无所知的大黑猫，陆余重新回到放松的状态。
    这一放松，就感到无聊。
    喵，猫没事干，到周围浅浅探险一圈吧。
    “嗯？你们要去玩？”被小狸花拍了的陆糸看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才轮到他们，“好，但是不要跑到外面哦。”
    别跑太远的话就不说了，按照狸花猫爱玩的个性，估计要把摄影工作室逛个遍。
    到拍摄时间之前，他用项圈的通话功能通知猫咪集合就行。
    被陆糸点点项圈，陆余眯起眼回蹭他的手，表示猫知道了，听见你叫会回来的。
    项圈一键喊猫，是陆糸最常用的功能。
    去猫帮聚会，玩到深夜，项圈会响：“乖崽，该回家了。”
    去深山玩耍，几日不归，项圈会响：“乖崽，爸爸想你了。”
    去打工换食物，加班晚点，项圈会响：“乖崽，爸爸烤了大鱼干。”
    总而言之，陆糸用得有多高兴，森乌就有多想撕掉这条话很多的项圈。
    吵闹！碍事！
    摄影工作室预约火爆，为了避免毛绒绒们起争执，店家用时间控制了到店人数，过早到达会被引导先去周边游览。
    因此店内的人与宠物大部分都在拍摄中，要么在等候休息区，走廊过道里的人反而不多。
    尾巴竖起来弯成小问号，陆余开开心心一间一间摄影棚游览过去。
    森乌走在靠近走道的一侧，像一个陪伴王子微服私访的守护骑士，防止路过的人类碰到狸花猫。
    为了搭配不同的摄影风格，摄影棚装饰成不同的主题，摆饰和色彩都各具特色，跟一个个小世界似的。
    陆余越看越有趣。
    路过的客人和工作人员看见两只猫咪闲逛，都友善地让开道路。如果带了狗狗，家长会稍微收紧牵引绳，不让狗狗扑过去。
    但他们却发现，对什么都好奇心浓重，恨不得凑过去嗅一嗅，咬一咬的狗狗，看见两只猫咪时却主动往身后躲。
    “今天怎么这么乖……呃，错觉吗？”等猫咪们走远，狗狗又恢复活泼，家长摇摇头自言自语。
    公开区逛完，陆余毫不犹豫走向封闭区。
    按规矩，非本区的客人是不允许进入的，可人类的规矩关小猫咪什么事？猫只会喵喵喵，不会说话泄密。
    好奇心发作的猫咪就想视察一下工作，提前熟悉拍摄环境，又有什么问题。
    这辈子作为毛绒绒的陆余，向封闭区的守卫喵喵打过招呼，在对方疑惑的注视下，心安理得往里走。
    紧随其后的森乌也不觉得心虚：没错，乖崽的规矩就是规矩。
    封闭区的摄影棚是单独房门紧闭的隔间，完全隔音。陆余只能在门板上看见客人的姓氏和摄影师编号。
    “喵，没有外面好玩。”看来看去只有墙壁和走廊，陆余跑完一个来回，就兴趣缺缺想打道回府了。
    即将路过一间摄影室的时候，森乌忽然叼住它的后脖颈，陆余顿住脚步的下一秒，厚重的门板向外面打开。
    再走快一步，它就会被门板撞到。
    谢谢你，森乌。小狸花甜滋滋向男朋友道谢。
    森乌温柔地舔舔陆余的头毛，回应这声道谢，喵，你没事就好。
    “哎呀，是谁的猫？”走出来的是一个戴着口罩的波浪长发姐姐，她抱着一只德文卷毛猫。
    陆余抖抖耳朵，声音很好听，有些熟悉，有些像某个大热女歌手。
    随后一个穿着浮夸的男人错开身走出来，不夸张地说，陆余从没在一个人类脸上看见如此多的饰品。
    耳环、唇钉、眼镜。身上的衣服倒很简单，也没有什么刺鼻的香水味。
    紧贴男人脚边出现的是一只布偶猫，戴着天蓝色蕾丝颈环，中间缀着一颗红宝石。浑身白毛似雪，散发着一股矜贵。
    “芙芙，谢谢你的招待。”长发姐姐向布偶猫挥手再见。
    蹭了蹭男人的小腿，布偶猫回头对长发姐姐喵了一声，得到对方的赞美：“芙芙不愧是你店里的招牌，真懂事。”
    听见她的话，陆余神情复杂，因为芙芙说的其实是：喵，知道了，快走吧！带着你的猫赶快离开！
    布偶猫说话的语调平板无波，完全不是热情待客的态度。
    想起工作人员对芙芙颇为自豪的介绍，性格稳定、懂事、乖巧，陆余干巴巴笑了两声。
    哈哈，真是美丽的误会。
    喵喵喵。
    森乌，我们也走吧。
    陆余举步要走，芙芙一看就是个黏主人，嫉妒心蛮强的猫咪。喵可不想被卷入无谓的争斗。
    森乌赞同，从刚才开始，这个花里胡哨的两脚兽就一直双眼放光打量它们。它本能地想把小狸花藏起来。
    离奇怪的人类越远越好。
    但它们的打算落空了，男人跨一大步挡在路中间，蹲下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高大，好跟猫咪们沟通。
    森乌马上挡到陆余和男人之间，爪子弹出来扣在地面上，紧盯意图不明的人类。
    男人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诶呀呀，别那么紧张嘛，你们也是来拍摄的吗？我叫弗朔，是这儿的首席摄影师。”
    高昂的语调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反而兴致勃勃，配上闪闪发光的双眼，像终于挖到宝藏的探险家。
    喵还知道你是这里的老板。
    请问你找猫什么事？
    陆余主动走出来面对弗朔。因为森乌对他摆出威胁的姿势，布偶猫都炸毛了，喵得出来稳住局面。
    芙芙戴的那块红宝石看着好贵，挠花了得赔好多钱！
    作为摄影工作室唯一的首席，弗朔无欲无求，唯爱摄影，爱美人、爱毛绒绒。纵横摄影界，被称为拥有独特的“缪斯雷达”，他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两只猫咪绝对是不可多得的模特！绝对能拍出惊艳眼球的照片！
    弗朔扬起谄媚的笑容，完全不顾及首席高傲的形象：“讷讷，让我给你们拍照吧，我的技术很好哦，免单！”
    免单？
    陆余拒绝的喵叫停住，杏核眼眨巴眨巴，这样的话倒不是不能考虑。
    “芙芙，你帮爹地劝劝这两个朋友，让爹地给它们拍照好不好？”
    没得到肯定的答复，花里胡哨的摄影师竟然转头向布偶猫求助，双手合十的姿势摆得十分熟练。
    “真是的，你总是给喵出难题。”布偶猫芙芙嘴里抱怨着，却高傲地昂起头，走过来和它们沟通。
    也许下达命令的说法更加适合：“猫的人类想给你们拍照，赶紧答应。”
    那优雅的姿态仿佛在说这是无上恩赐，赶紧谢主隆恩。在人类眼中，却是漂亮的小猫咪在彬彬有礼地跟同类交流。
    “你又听不懂人类的话，你怎么知道他想给猫们拍照？”陆余婉拒的角度很刁钻。
    布偶猫盯着它的项圈，疑惑道：“你没有养人类吗？因为只要拿黑漆漆的东西拍照，他就会很高兴。猫喜欢看他高兴的样子。”
    希望人类开心，所有猫咪都一样吧。
    “没别的问题了？”芙芙不耐烦地甩尾巴，“猫允许你们去蹭一下他表示答应。”
    注意到尾巴动作的摄影师摸它的脑袋，及时安抚道：“不答应的话，我们另外想办法，不能跟客人生气哦。”
    喵喵喵。
    布偶猫立刻收敛暴躁的嘴脸，娇娇柔柔回蹭男人的手掌心。
    陆余：……
    虽然知道布偶猫不是故意茶里茶气，就是单纯地只对主人好，但它果然不擅长应对这种脾气的猫猫啊！
    猫好想逃……
    这时，陆糸响起的声音宛如天籁：“乖崽？快到时间了，来封闭区入口集合，爸爸正在往那边走。”
    糸糸！永远的神！
    猫马上来！
    丢下一句“喵的人类喊猫了，再见”，狸花猫迫不及待地往前跑。
    用一个冰冷的眼神冻住欲追的布偶猫，惊得对方炸着毛护住男人，森乌趁这个空档追上小狸花。
    “诶！你们等等我！”
    在确认风格的预约单上签字，陆糸看时间差不多，一边呼唤小狸花，一边牵上方闻往摄影区走。
    “乖崽还真会跑，就在摄影区里面。”发现手机上的定位红点正向自己移动，陆糸安下心等在入口。
    站定没半分钟，他就看见狸花猫和大黑猫飞奔而来的身影。
    下一秒，他脸上扬起的笑容就被疑惑取代，跟在乖崽后面跑的是哪位？
    跟个行走的首饰架子一样。
    旁边守卫脱口而出的叫喊告诉了他答案：“弗老板！里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需不需要叫增援？”
    增援？
    看来应该不是乖崽闯祸……？
    陆糸一口气没完全松掉，就看见小狸花冲过来往身后躲，躲谁十分明显。
    不会吧？真是追着乖崽来的！
    方闻弯腰抱起躲躲闪闪的狸花猫，大黑猫虽然不大情愿，但似乎知道他们这是在保护小狸花，没站起来扒拉。
    “您好，它们是我的猫，请问发生什么事了？”陆糸很有担当地主动迎上去。
    摆摆手示意不需要增援，弗朔闻言一把握住陆糸的手：“噢！美人！你的光临让我的摄影室熠熠生辉！”
    他的眼神不含任何狎昵，要是拿东西做比喻的话，跟看两只猫的眼神差不多。
    眼里写满两个字：想拍！
    陆糸：？
    哦豁！这个花里胡哨的摄影师不仅馋小猫，还馋好看的人类。
    陆余感慨叹到一半，就感到方闻把它往森乌背上一丢，力气有些控制不住，险些摔着它。幸好大黑猫的毛毛够柔软。
    随后，方闻挟着冰霜雨雪走过去，啪地拍掉弗朔的手，他的声音没有情绪：“请不要随便碰别人的伴侣。”
    陆余竖起耳朵听，倒抽一口凉气，方爸爸您是真不怕暴露啊，伪装也不是万能的！
    “嗯？您是？”弗朔后退两步，打量突然发作的男人。
    摄影师的眼睛对物体的轮廓很敏感，他不会认错的，这个男人肯定是……天啦，今天他的摄影室是掉宝石了吗！
    弗朔的疑惑引来守卫的注目，也拿好奇的眼神打量方闻。陆糸暗自叫不好，赶紧说：“弗老板……”
    “啊啊，瞧我这脑子，怠慢你们了，请往里面走，我来领路。”弗朔接过话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走在前面。
    能预约得起封闭区，还能请到首席摄影师的客人，非富即贵。守卫了然，见怪不怪收回好奇的目光。
    弗朔把陆糸一行带到准备好的摄影室，关上隔音的重门，室内除了他们，没有旁的人。
    “抱歉抱歉，我就是这种见到缪斯会控制不住上头的人，绝没有冒犯的意思！”弗朔相当干脆地自我批评。
    随后他向陆糸二人表明身份，说明追着狸花猫跑的原因。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争取下成为摄影师的机会。
    弗朔表面看着镇定，实际内心在尖叫，啊啊啊啊，四个缪斯，错过这次，说不定就是错过一辈子！
    上帝！垂怜一下您的信徒吧！
    似乎察觉到主人在道歉，布偶猫也过来并拢爪爪朝陆糸和方闻喵喵叫。
    被蓝宝石似的猫眼水汪汪望着，陆糸实在生不起气，瞥了眼小狸花与它通气：乖崽，你意下如何？
    这一次布偶猫的确在示好：看在猫的美貌上，请答应猫的人类吧。
    陆余闻言梗住，好吧，人类眼中的布偶猫确实是大漂亮。
    见陆糸看向狸花猫，布偶猫意识到做决定的是猫咪，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
    想命令狸花猫听话的高傲，想示弱让狸花猫答应的可怜，不敢得罪大黑猫的惧怕，一张脸好比调色盘。
    陆余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跟一只恋主人脑的猫咪计较个啥。
    只见狸花猫来到首席摄影师面前，杏核眼亮晶晶看着他，拉长声音喵喵叫，好像在传达什么意思。
    愣住两秒，弗朔福至心灵，忙不迭蹲下来连声说：“我说话算话！免单！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