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起了风,越往深处走,风越大。
所有人都拉起围巾挡住口鼻,风镜前的视线昏黄一片,天空和大地分不清界限。
两列驼队在风沙中行走。
左边一队骆驼体型精壮、身上五色坐毯在黄沙中依旧显现,前后两骑距离不远,这才能保持队形没有走散。
右边一队骆驼外形不佳,看着有点儿营养不良,但胜在经验足,和背上的人配合很好,一步步稳扎稳打也趟过了这场风沙。
不知道走了多久,风沙终于停了,林渔放轻动作摘掉围巾风镜。
黄沙雪一样的扑簌簌下落,在骆驼脚边形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沙堆,被微风一吹就没了痕迹。
“我们村子到了。”
林渔听见旁边为首的那个年轻人这么说着,他闻言抬眼看去,对方目光看向的地方一是一片低矮的沙丘,根本没什么像住宅的建筑啊?
扭头刚想问,余光看见某个小沙丘下面突然钻出个黑色的小脑袋。
“阿哥回来啦!阿哥带水回来啦!”
清脆的童音响起,这声音好像开启了某种机关,一个接一个的小脑袋从不同的沙丘下钻出来,就像一个个从洞里钻出来的小地鼠。
一个两个三个……林渔数了下,一共是6个小孩儿。
目测年纪最大的那个也不超过10岁,最小的甚至看着还没断奶的样子,踉跄着跟在哥哥姐姐后面,眼睛大肚子鼓,胳膊腿却消瘦的厉害。
他们手里都捧着造型简单的盛水器皿,眼巴巴的看过来。
年轻人翻身下了骆驼,把单独放在褡裢里的一个大肚水壶拿下来,给孩子们分了水看他们喝掉后,才拍拍其中一个的脑袋瓜——
“木瓦,去帮我告诉一声阿布都,有客人来了。”
小孩儿就是最开始冒头的那个,看得出,年纪应该也是这群孩子里最大的。
“好!”
木瓦答应一声,拔腿就朝不远处一个略大的沙包跑过去,到了跟前,身子一矮就消失不见了。
到了这时候,林渔才看出来,原来那一个个小沙丘就是他们的住处,应该是一小部分在地上,大部分在地下的结构,看起来像他曾经在东北见过,那种半地下的简单房子。
但他们是怎么在这么低矮的房子里度过一次次沙丘迁徙的呢?
要知道,沙漠地形瞬息万变。
特别是风季的时候,风沙遮天蔽日,只有极少数的人会在这个特殊时期进入沙漠,因为食物和饮水都是这样的自然环境不能或者很少能充足提供的,而人的生存却少不了这些东西。
而沙丘并不是固定的,它们会在大风的吹动下不停移动位置。
眼前这些低矮房屋,如果按照常理,在没有防风固沙的手段和城墙之类的掩体保护下,应该是很难撑过一次风季侵袭的。
但结果却是——他们不仅撑住了,而且在这儿住了很多年。
光从向导在没有提前联系的情况下就能准确找到村子位置的行为就能看出这一点。
脑子里念头纷纷扰扰,林渔面上不动声色。
没一会儿,那个孩子就又探出头来:“阿布都请客人进来坐坐。”
骆驼上的几人对视几眼,翻身下了骆驼。
林渔转头跟随行的人说:“里面空间大小还不知道,别都进去了,飞鸣跟我一起,其他人原地修整,顺便采集下数据。”
最后这句任务是来之前书屋的几个教授拜托的,在这样的环境下,凡是有所学的都想有所用,反正是顺手的事儿,林渔也就答应下来。
大家点头答应,各自收拾东西忙碌起来,林渔跟柯飞鸣朝小男孩儿站着的小沙丘走去。
走到近了才发现,这地方并不如远看那么狭小逼仄,至少入口就足够一个成年男人出入,只是林渔和柯飞鸣身高都是平均水平线以上的那群,所以的微微弓腰低着头才能进去,但问题也不大。
顺着土黄色台阶往下走,阳光从小腿开始朝上移动,一步步到腰、胸膛最后到头脸,直到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视线内。
林渔只觉眼前一黑,缓了好几秒才渐渐恢复视野。
第一眼,他就看见了正对面那位盘坐在矮榻上的老人,满头银发被梳理成整齐的辫子,上面还坠着各种刻画着纹路的珠贝饰品,身上的衣服面料朴素,花纹却华丽。
但这些在看见老人那双眼睛的时候,就都不重要了。
老人脸上皱纹遍布,看不出年纪,但那双眼睛却如孩童一样澄澈干净,像被水洗过的绿宝石。
林渔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
老人却突然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弧度:“孩子,你终于来了。”
林渔愕然:“您早知道我要来?还是……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