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吧……”
陈家辉连连摇头,一边喃喃一边后退,脚后跟绊到了石头整个人朝后仰去差点摔倒,落了雪的地面又湿滑黏腻,情急之下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已是气喘吁吁。他稳着呼吸,看着沈洛歆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傻子,“不可能,你既知阿寿是因那玩意儿死的,怎么可能还会跑他家去?找死吗?”
他虽的确不学无术,但到底是医学世家的少主,有些常识还是知道的,譬如,这疫病之人即便已经死去,他们用过的东西却是要集中焚烧、掩埋的,像沈洛歆这样冒冒失失闯进去的,不就是找死吗?再这样冒冒失失闯出来,就是害己又害人。
沈洛歆也是懂医术的,怎么可能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所以,一定是为了骗他们离开才这般说的吧?
再看沈洛歆,大大方方在自家凳子上坐了,笑意从容反问着,“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回姬家?我父亲母亲都被关在大理寺里面生死未卜,我总要想办法把他们救出来才是。朝廷将疫病的消息捂得死死的,我若想要有所突破,就只能铤而走险。陈少主没听过一句话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完,耸耸肩,一脸“你爱信不信”的模样。
坦荡又真诚。
偏偏在陈家辉看来,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有人能够鲁莽无脑到这个地步?
“阿辉哥……咱们、咱们回去吧?”外头陈家人已经连连催促。
“就是就是,赶紧回去好好沐浴,再用药草熏一熏,应该还来得及的……”言语间,看向陈家辉的表情已经多了几分忌惮和躲闪,可看向沈洛歆的眼神一般无二。
陈家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再看向沈洛歆,心下如擂鼓般敲着,敲地他脑袋都疼,本就不堪重用的大脑更是没有了分析判断的余力,只凭着害怕本能地拒绝这种可能性。
他不信!压根儿不信!
“你们是傻子吗?”他说服自己,也试图如此说服其他人,“你们也不是第一天在这里了,还不知道她沈洛歆是什么处境吗?若非爹不疼、娘不爱的,堂堂千金大小姐能住在这种鬼地方?换了是你们,你们会为了这种劳什子爹娘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众人面面相觑,又纷纷摇头,却仍是裹足不前,你推推我、我推推你。
沈洛歆瞧着众人反应,大抵觉得有趣,坐在那里笑意吟吟地看着,看起来自在又轻松,哪里是随时要被人绑起来的样子?
反观自己这边带来的人都跟蠢猪一样,陈家辉气得不行,冲出去一脚将最近的陈家人踹倒在地,破口大骂,“怕个屁!本少主今日踏进了这院子,指不定明日就得病了,你们是不是回头也要将本少主关进屋子里去?!我告诉你们,晚了!”
他吼得激动,大张着嘴吃了一嘴和着雪花的冷风,冻得浑身都一激灵,一边“呸呸呸”地吐着冷水,一边甩着袖子嘶声力竭,“晚了!晚、啦!本少主若是没好日子过,你们以为还能置身事外?不妨告诉你们,若我病了,我第一时间就去大理寺,告诉尤封,咱们都跟这婆娘有过接触,就该一起被关进去!”
众人齐齐变色,“家辉哥……”
一脚被踹翻在地的年轻人捂着胸口爬起来,闻言也是脸色难看,“家辉哥,做人可不能这样。咱们这些人同沈姑娘可没什么过节,跟你一道过来不过就是看在沾亲带故的份上。方才我也提醒你了,是你自己不听……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已经仁至义尽了,此事就算摆在长老们面前,咱们也不理亏的。”
哟嚯,这是……内讧了?沈洛歆看了眼脚边的木棍子,突然觉得大抵是用不到了,她换了个姿势,支着下颌看戏。
众人纷纷附和,“就是呀,家辉哥,咱们也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呀!再说,若是你病了,咱们还能端水送药地照顾你,若是咱们都病了,连个熬药的人都没有,那可如何是好?”
“端水?送药?本少主当初那样躺在床上的时候,你为本少主端过几次水、送过几次药?”一说起这事,陈家辉便觉得自己后腰又在隐隐作痛着,他扶着后腰,站在台阶雪花较少的地方,居高临下地冲着下面喷唾沫星子,“还有,仁至义尽?你们觉得仁至义尽就真的仁至义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那点儿小心思,以为本少主伤了,这少主之位便也快要没了是吧?笑话!老族长——我祖父,就我这么一棵独苗苗!他不给我还能给谁?而且你们也动动脑子,皇家的赐婚还没解除,谁敢撤了我少主的位置?”
众人噤声,没说话。
沈洛歆闻言也是挑眉,这厮平日里看着没脑子,这件事上倒是看得很清楚嘛!
的确,但凡这赐婚的圣旨还未撤,这陈家少主的位置上就不会换人——皇室郡主能下嫁给医术世家的少主,却不能下嫁给医术世家天赋平平、伤了命根子的普通后辈。
那不叫下嫁,那叫奇耻大辱。
外面陈家众人纷纷噤声,即便是方才还能挺身而出“伸张正义”的陈家少年,也不由得低了头咽了口水。
陈家辉这才满意地一甩宽袖转身入内,“还不进来,将人给本少主绑了!”
……
嘚。
沈洛歆低头看看眨眼间就被五花大绑捆了的自己,又看了眼静静躺在一旁的木棍子,再一次悲催发现——穿越者人均女主、危难之际必有男主相救的定律,在自己这边完全不适用。求一个天降男主,倒不如求姬无盐放心不下又给自己安排了暗卫远远守着更可靠些……
双拳难敌四手,她看戏看得投入,连闻言捡起木棍子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虽然同样害怕沈洛歆但更害怕陈家辉的陈家人给绑了……
幸好在第一次听到陈家辉要绑人之后她就悄悄寻了把小刀藏着,只是这会儿前前后后都是人,没有砍断绳索的时机。
这一顿皮肉之苦,怕是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