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辰国最初安定的时候,白芷和孟瑛都是大忙人,一年最多也就能见一两次。
虽然不能日夜相守,却也让每一次的见面变得格外的欢喜。
她从未对孟瑛有过愧疚,孟瑛要教导他的幼弟,要肩负辰国兴旺,她也对自己治下的百姓有着责任,生活忙碌且充实。
唯一愧疚的,还是对两个孩子。
孟靖每年都会去白芷那儿住上一段时间,有时候住一个月,有时候甚至会住上半年。
可不管住多久,离开时还是会觉得不舍。
白芷给孟靖收拾好几箱的行李,孟靖嚷嚷着,“不要装那么多!又不远,我一匹快马三五日就到了!”
白芷又暗戳戳地把行李捡了出来,青春期的孩子就是难管教!
一边捡还得一边唠叨两句,“这不是怕你路上饿嘛!”
“我那个大个人,还能把自己饿死?”
“可不嘛!上次不就丢了银子爬回来的嘛!”
孟靖对于自己的黑历史还是有些窘,“你说了不提的!”
白芷忍俊不禁,“好好好!娘亲错了!那你路上别太赶,天黑就找个客栈好好休息,歇够了再走……”
“我的亲娘,我又不是傻子!”
白芷觉得他就是傻,虽然现在长高了,声音也变了,她仍旧觉得他是个孩子。
“那你回去了,可别惹事,到时候遭人报复!好多人记恨我,带着侍卫,别一个人犯险,要是有人用我来羞辱你,你就当做没听到……”
白芷还是担心他的安全,这些年她取缔了不少旧势力,总归遭人记恨,刺杀时常有,流言蜚语更是多。
孟靖也明白父母的处境,白芷和孟瑛虽然把他当做孩子,却从不会将两人面临的问题,仔细讲给他听。
孟靖呵呵一笑,“谗言都能羞辱我,那这些年我不是白活了嘛!”
“娘,我知道父王什么身份,更知道你什么身份,他们嘴里的话,夸赞也好贬损也好,我从未听进耳,你什么都不必担心,我什么人,能和他们一般计较!”
白芷闻言放下心,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很直率,且很清楚对他最重要的是什么。
别人的话,很难扭曲他的意志,当然,他要是认定的事,白芷和孟瑛的话他也不会听,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
收拾完后,白芷让他好好休息,第二天好有精神启程回京,孟靖却忽然拉住了她的袖子,眼眸晶亮,“娘亲!等等!”
白芷一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这人有事求她,她不咸不淡地问,“什么事?”
“扬生姐姐……上次去,她在给自己缝嫁衣,她……要嫁人了吗?”孟靖问出口时还觉得有些臊。
自打他们在扬渡口结缘,孟靖一直对那个歌声好听的姐姐念念不忘。
不过人家扬生可不喜欢他,对扬生来说,孟靖就是个小屁孩。
白芷好笑道,“应该不会那么快,不过也说不准……”
“不会那么快是什么意思?她有心仪的人了?”
白芷挑眉,“你不是都明白嘛,还问我,我还能哄着你不成?”
“她真的要嫁给风哥哥?”孟靖急得表情都扭曲了。
“不知道啊,她又没和我说,阿风现在在军中,也没和我说要提亲。”
“那就是没成!那娘亲帮我问问她。问问她中意谁?”
“我怎么问?我问了她不好意思开口,自己喜欢的姑娘,自己去问……”
“她要是说喜欢风哥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她喜欢谁就嫁谁,你还不就只有一边待着去!”
“你好偏心……”孟靖瘪了瘪嘴,“你从来都不帮我!”
“我偏心?我不帮你?分明就是你没人家阿风稳重好吗?”
“明明就是你,上次风哥哥受伤,就是你让扬生去照顾的!她去年还没说喜欢风哥哥呢!”
白芷:“……”
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白芷哭笑不得。
她好像让靖儿失恋了!
*
孟靖因为有孟瑛的管束,白芷操的心自然少些。
但是对于阿谷,对于阿谷那个爹,她真是每次都能被气得半死!
卓遥放弃了镇南王府的爵位后,便真的开始了云游四海的生活。
偶尔出现在辰京,偶尔出现在南照,就是不来白芷这里。
他人不来,却会在特定的时间把阿谷送来,呆上一段时间,比如温暖的春季,凉爽的秋季。
送来就送来了,他还会在某个月黑风高的的夜,留书一封,把孩子偷走。
有点良心,但不多。
白芷对他偷孩子的行为,那叫一个深恶痛绝。
有一年,白芷实在忍不了,计算着他来偷孩子的时间,布下了天罗地网,要将这拐卖儿童的人贩子捉拿。
捉是捉到了,却只抓到一个身手极好的小伙子。
白芷拿了这人一番逼供,直杀到了卓遥的老巢。
她从阿谷嘴里听过卓遥的事迹,那时阿谷还小,只说爹爹每天早晨出门,傍晚一定会带回一头猎物,或是金银财宝,或是绫罗绸缎,给阿谷作为礼物。平时没事就喝喝酒,打打架,跑跑马。
结果真到了卓遥的老巢,白芷才发现,这人竟然在当土匪。
在西域诸国的夹缝之间,经过不断地吞并,掌握了一个要塞,几个小国通商,都得给他交保护费。
白芷爬了好久的山,才到了他的寨子,人不少,看起来倒是其乐融融,有织布的,有耕地的,还有……练兵的。
有养猫的,有养狗的,还有养老虎的,孔雀、猴子、小黑熊,跟动物园一样。
若不是知道这干的是土匪行当,白芷都觉得这是世外桃源了。
卓遥一见她就躲,白芷只好跟在后面追,“卓遥!你给我站住!”
“再跑,再跑以后就永远……”
话还没说完,白芷就砰地落入了一个陷阱,跌伤了脚,一时哭也哭不出来。
有几个小伙子给她投下了绳子,要拉她上去,她直接就拒绝了,“卓遥不来我不上去!”
“卓遥……是谁啊?”
白芷气不打一处来,“黑虎!黑虎行了吧!去跟他说我腿断了!身受重伤,要死了!”
她努力压制着胸中的怒火,就坐那大坑里等,她就不信卓遥不来找她。
果然,没过一会儿,又从上面投下一根绳子,那人就是不探头,还变了个声,“快上来!”
“腿断了!动不了!”白芷这一声倒是喊得中气十足。
卓遥无奈,这时才跳进了坑里,眉头紧皱,“真……断了?也不高啊……”
白芷抓了一捧土就朝他扔去,“你当我是你啊,我身娇体弱,腿还短,那么高的坑,没摔死都算好的!”
白芷一边骂着,卓遥一边脱了鞋袜给她检查,使劲戳了几下,转了几下脚踝,“这也没断,应该就是扭着了。”
“神经!”
卓遥把白芷抱回了寨子,把她安排在了他的房间,那是寨子最好的房间了,阿谷的虽然也不差,但是阿谷房间床小,种满了绿植,甚至还养了蜥蜴。
安顿下来后,卓遥嘱咐了几个阿婆照顾她,趁着人不注意,他又想抽身离去。
白芷眼疾手快地逮住他的衣角,“跑什么啊,我有那么可怕?”
卓遥只好乖乖坐下,并不是她可怕,只是他总是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她面前。
房间里终于只剩他们两人了,白芷问他,“你怎么不回辰京,就那么喜欢当土匪?”
卓遥想说什么,却在话出口的时候又咽了回去,“还行,这里比辰京自在。”
“你……该不会是就为了躲我,才跑那么远的?”
卓遥看了白芷一眼,才道,“就是自在啊,没那么多原因。”
“那我请你回去,你回不回?”白芷问道。
“……”卓遥表情变得有些为难,“你若真的需要我,我会回去。”
“行吧,我不管你,但是你能不能不要一声不响地偷走阿谷!我忍不了你!每次都担惊受怕,怕她被人拐走了!”白芷抱怨道。
“我不是留了书信嘛……”
“留了书信我也担心啊!她还那么小……”
“那我下次不了……但酷暑和寒冬,还是在这边舒服一点。”
“哦……阿谷喜欢当然没事……”
二人可算留下来好好叙旧了,都是些闲话家常的,白芷不知他跑那么远的原因,却还是读出他对自己的恐惧。
他说,他现在身边只有阿谷,他怕自己不喜欢他这个当爹的,不让他再见阿谷了。
白芷真是被他乐掉了大牙,“怎么会呢,阿谷现在过得不是挺好的吗?”
阿谷也是个神奇的孩子,从小就乐呵呵的,不认人,谁抱她都行。
起初白芷还以为她只是爱笑,长大了才知道她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像是一直在傻乐。
白芷测试过好几次,她不精算术,但也不是教不会的程度,记性也属于正常。
有那么一次,她在街上走丢了,白芷找了她整整一夜,却发现她爬上树看小鸟,就趴树干上睡着了。
白芷看她在树上,吓得魂都飞走了,阿谷被吵醒,却还笑呵呵地朝她招手,“娘亲快来看!小鸟生了好几个蛋!”
白芷把她带回家后,问她不怕吗?
她还是笑得傻傻的,“不怕啊,小鸟都不怕,我也不怕!”
被人拐走也傻乐,还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怕,他们要打我我就跑,要是跑不了,爹爹和娘亲一定会来救我的嘛!”
也是很多年以后,白芷才明白了,她不是傻,她是真的不怕,始终秉持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理念,被抓了再说,被打了再说,挨饿了再说。
哪怕吃过一次的亏,她还是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从不惧怕,从不担忧,乐观过了头。
性子还是像极了卓遥,卓遥也从不担忧些有的没的。
就怕哪一日,会突然遇到过不去的坎。
白芷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孩子就长成了这样,无忧无虑,也挺好,实在不必矫枉过正。
白芷在那寨子里待了许多天,偶尔过过这清闲的日子,实在是惬意。
阿谷每天都拉着白芷去看她一屋子的爬宠,乐呵呵地跟白芷讲,“娘亲,靖靖又和穗岁打架了!”
靖靖和穗岁是阿谷给宠物起的名字,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妹妹,除此之外,还有小老虎,小花花这样的名字。
每天她都会带着她的爬宠队伍爬过那枯木搭成的桥,然后放进自己的小房间里。
一整间屋子,全是小女孩对这世界的喜爱。
直到走的那一日,卓遥牵马相送,走过了长长的山道,他背着白芷,淌过了浅浅的河湾。
他们在山口告别。
卓遥有些不舍,还是伸手抱了抱白芷,在她背上轻拍。
白芷笑着对卓遥说,“你有空也来看看我啊!我总会担心你是不是死在哪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嗯,好。”
“那过年你回来吗?听说翎姐姐今年也会回来!”
“回来。”卓遥声音有些哑。
“上次齐聚,还是肖扬去世……我希望我们相聚,不要总是因为丧事。”
“这次我一定回来……”
卓遥咬着牙,认真的保证。
*
五年以后。
西域几个小国爆发了一场争斗,一直潜藏在西域的卓遥,迅速出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西凉。
从此,为辰国打开了西边的大门。
往后的二十年,辰国迅猛发展,安定强大,国泰民安。
迎来了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