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她一个人坐在小院里发呆,就单纯的只是发呆而已。
周礼这时才归,此时已是三更,月儿高高挂起。
他听说白芷回来了,水也没喝就来见她,见她一个人落寞的背影,他就猜到怎么回事了。
“被骂了?”周礼还提了一坛酒,他将酒放在石桌上,将扣在坛口的两个碗放下来,都给满上了。
“没有……但应该的。”白芷声音沉闷且消颓,她也没敢抬头,不敢看周礼的脸,不敢看所有人的脸。
“你知道还算好的!要是不知道,丹宁就不需要你了。”
“你都没告诉她们,我送来了物资,找来了援兵,你要篡我的位……好无情啊……”白芷只觉得口中发苦。
“他们不需要千里之外的信仰,我在他们面前,更能让他们信服,让他们依靠。”周礼说得实在太坦荡,让人无可指摘。
虽然伤人,但白芷还是认了。
就像灾难来临时,信神,远不如信自己。
“那多谢你……我实在没用……”白芷端起酒,咕噜咕噜的饮了半碗。
“这样就消沉了?”周礼也陪饮一杯,“你要是就这么消沉,才叫做实在没用!”
“当官的,就是要顶天,要立地!百姓总不能因为你委屈就追随你,你自己也应当明白,追随你是因为跟你能讨得好!”
“诉苦也不行吗?”白芷又被伤得体无完肤。
周礼笑了,“你那么多男人,找他们诉苦去,我不听你诉苦!”
“男人,呵,男人都没了,孩子也不归我……”白芷抱怨了几句。
周礼呵呵两声,“那我也不听你诉苦!但男人没了可不行,你还得要有点我比不了的本事,我才能追随你,不然我干嘛不自己当这个官!”
“那你当这个官呗,反正我也是个女的,人家朝廷也不认我!我干嘛非待在这里自讨没趣!反正现在辰国也不打仗了,我自己过安生日子去了!”
“得了,丧气话说说就好,朝廷认不认你,不妨碍你做实事!你的物资和救兵我还是收到了的,至少我现在没法轻易获得这些资源,所以我还是得追随你!”
“不过……你是曾经的宁王妃,没给我要个官当当?我现在也名不正言不顺的,你不把我推上去,谁替你实现那些理想!”
白芷松了一口气,“哦……忘了!光想着割梅少鸿的人头了……”
“没用!”周礼一边饮酒一边吐槽着,却又听说她割了梅少鸿的人头,微微有些兴奋,“你割了梅少鸿人头?”
“嗯。”
“呵!还不算完全没用,你要是空手回来,我多少得瞧不起你!”周礼打趣着她。
“应该让整个梅家一起陪葬的!”白芷有些咬牙切齿。
“个头不大,胃口不小!梅家还没到亡的时候,至少现在辰国还需要梅家,有一个梅少鸿就很不错了!不要太贪心!明天拿他的头去游街,让大家出出气!你领头!”
白芷有些微微不服,“你现在还安排起我来了,真的要篡我的位啊?”
“夺敌人首级者是大功啊!你不露露脸,人家就快忘记你了!这么好的差事给你,你还觉得我要夺你的权!真是好心没好报!”周礼好气又好笑。
“那我谢谢你!”
白芷又安心下来,周礼一直都挺现实,虽然现实的话听起来句句戳心窝子,但是总能让白芷清晰地看清自己。
敢于剖析自己的人,总是能最快找到突破道路。
周礼不过坐在这里,几句话的时间,就把她剖析了个明明白白。
百姓怎么怪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能和有资源的人搭上关系,这不是一个只靠勤勉和能力就能达成的条件。
乱世之中,天下英雄豪杰又有多少,大浪淘沙,淘出来的也就那么一两个。
她现在能和孟瑛说上话,能有卓遥的支持,还有南阳和琼州的关系,能力先不谈,运气不可谓不好。
光有这份运气,就已经淘汰了许多人。
剩下的事,就是如何利用这一张关系网,达成自己的目标。
也算是能抬起头了,白芷这才朝周礼望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她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竟是以前那只花蝴蝶!
那叫一个蓬头垢面啊,一张脸黢黑,头发都结块了,跟个叫花子似的,破衣烂衫,整个人灰扑扑的。
但只有一双眸子,坚定又明亮。
“你去挖煤了啊?”白芷问道,但一看又觉得有什么不对,她不禁尖叫了一声,一把抓起周礼那空捞捞的袖子,“啊!你不是断的左手吗?”
“哪能让他们把我左手砍了!左手可是我的宝!”
“那那那……那字迹!那血书!”白芷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我故意的,你可是我救命的赌注,不逼一逼你,万一你……舍不得男人,舍不得孩子,那我们就全都完了!”
周礼忽的心口有些难受,“逼一个人母子亲人分离,是我不厚道了。但大人物我也不认识,你是丹宁唯一的希望……”
白芷蓦地就笑了,如释重负的笑,“还好你断的不是左手。逼一逼我也挺好,不然我真的再也没有脸面活着回来了!”
二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也算落了地。
第二日,白芷带着梅少鸿的人头去游街了,还有几个落网的羯人首领,那一块块砸过来的石头,就是他们宣泄的武器,白芷的脑袋都不可避免地被砸了好几个包。
白芷亲自监斩了这群罪魁祸首,把他们的人头挂在了城中央,供他们日日发泄怨恨与不甘。
发泄归发泄,丹宁城所剩不多的百姓,还要继续活。
白芷领着为数不多的,没有官衔的官,开始慢慢整理内政。
以前定下的计划,在这一番变故后基本作废,所有的一切都只有从头再来,从零开始。
周礼现在可是丹宁城的大英雄,在这个男人都要死绝了的丹宁城,每天都有姑娘追着他跑,要给他送花送吃食,还要给他生孩子。
卓蓉也还留在丹宁城,白芷问过他为何不跟着卓遥走,她却笑着摇头。
卓遥派人来接过她,但她拒绝了,出事之前她是丹宁城幼托园唯一的先生,那整日面对的都是孩子们稚嫩的面孔。
她说,要她在灾难来临时抛下那群孩子逃命,她办不到。
整整一月的了解后,白芷开始制定了新的计划。
一方面,重新规划土地,给百姓们分房分地,分完之后的余量,才用来吸纳难民,好在现在人少土地多,完全都分。
另一方面,给朝廷上书,重整官僚系统,朝廷早晚会下达文书,派官僚过来接手丹宁的内政,她不想现在所有办事的人被挤走,于是书写上了他们的功绩,包括她自己。
是女的也不要紧,争一争也没什么坏处,万一争到了呢?
除此之外,发展经济还是重中之重,现在的丹宁劳动力少,靠农业还是不太可行,还得建厂,往轻工业方向发展。
更得向外招商,吸引钱财,她又写信给了吴用,反正他说有一部分钱是她的,现在归他兑现了。
一切都任重道远。
但她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