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杜巴利夫人,她已然面如死灰地呆站在原地,像是失了魂魄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场慈善拍卖会,竟然不是劳伦斯·波拿巴用来沽名钓誉的手段?
不对,杜巴利夫人这时才忽然意识到,劳伦斯的确从这场拍卖会中收割了一大批底层市民的支持和拥戴,只是他明智地将这份功劳的大头都转献给了路易王储。
这样一来,劳伦斯不仅达成了自己的个人目的,就连王室这边也对他的行为大加称赞,毫无怨言。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他是早就计划好的吗?!”
杜巴利夫人强忍着微微发颤的身体,克制住不让自己在这种场合之下失态。
但即使如此,杜巴利夫人还是难以接受这前后的反差。
那个科西嘉子明明都已经跪倒在霖上,国王陛下明明都已经准备好了对他的惩戒,怎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让自己一切美好的幻想都化作了一堆泡影!
杜巴利夫人顿时感到头脑一阵眩晕,几乎都要站立不住,还是双手紧紧撑着椅背才让她勉强没有昏倒下去。
然而,还不等她平复好自己的心情,一个更为可怕的想法忽然又窜进了杜巴利夫饶脑袋里:
“等等...如果昨的拍卖会成功举办的话...那艾吉永公爵那边都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去阻止拍卖会吗?!”
...
国王套房内,劳伦斯则是顺势在路易十五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眼角的余光悄然瞥了一眼杜巴利夫人,语气真切地道:
“我怎能接受您的道歉,为您效劳是我的职责。”
“这真是一个可怕的误会,我险些酿成大错,错怪了一位如此杰出忠诚的臣子!我早就知道你绝对不会做出那些不忠的蠢事,亲爱的劳伦斯。”
路易十五大笑着拍了拍劳伦斯的后背,他很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
看到路易王储接受人们的顶礼膜拜,这简直比路易十五自己得到民众的欢呼还要令他感到欣悦欢喜。
而且,在得知了这一切的真相之后,路易十五对劳伦斯的猜忌和怀疑也一并一扫而空,这困扰了他一整晚的忧愁也在这堪称惊喜的消息下迎刃而解了。
路易十五心情大好地看向劳伦斯,笑意吟吟地道:
“再和我讲讲那一场拍卖会吧,中间有没有别的趣事?”
“趣事谈不上,不过王储殿下的表现简直令人为之赞叹...”
劳伦斯微微一笑,照常吹捧了一番路易王储,而后意有所指地道:
“除此之外,拍卖会中倒是还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不过那些不提也罢。”
听到这句话,杜巴利夫人顿时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劳伦斯这边。
“不愉快的事情?是哪个混蛋这么不长眼?”路易十五忍不住微微蹙眉,他绝不允许有哪个不长眼的混球差点破坏了奥古斯特的这桩好事。
劳伦斯张了张嘴,似乎是欲言又止,而后笑着叹了口气道:
“我想,陛下您还是询问自己的秘书比较好,以免显得在下是在恶意污蔑抹黑某人。”
“你!”杜巴利夫人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她当然听得出来劳伦斯这是在内涵自己。
不过路易十五的注意力倒是不在杜巴利夫人身上,国王面色凝重地看向新闻秘书,示意由他接着下去。
那新闻秘书显得也稍稍有些为难,但在酝酿片刻之后还是如实禀报道:
“波拿巴阁下指的应该是艾吉永公爵,他也在昨参加了巴黎喜剧院的慈善拍卖会...只不过,艾吉永公爵似乎在拍卖会上和王储殿下发生了冲突。”
“冲突?”路易十五的语气已经有些近乎冰寒了。
“是的陛下,据艾吉永公爵刚一入场就试图派人要抢夺王储殿下的包厢,拍卖的过程中,公爵也多次威胁王储殿下不许继续加价...”
新闻秘书看着路易十五逐渐变黑的神色,语气也不由自主地变得谨慎心起来:
“在拍卖会的最后,艾吉永公爵指控这场拍卖会不过是波拿巴阁下和王储殿下联合起来演的一场戏,甚至还派出了自己的亲卫要将王储殿下从包厢里赶出来...可能这也是因为艾吉永公爵一开始并不知道王储殿下的身份。”
尽管这位新闻秘书已经地替艾吉永公爵开脱解释了一番,但路易十五那冷峻到可以滴出水来的神情还是显露着这位国王此时的愤怒:
“你是埃曼纽尔·阿尔芒?!他怎么也跑到那场拍卖会去凑热闹了!谁给他的胆子?!”
杜巴利夫人听着国王的怒吼,险些眼前一黑直接晕倒过去。
光是听着那新闻秘书的讲述,杜巴利夫人都已经能想象到那位艾吉永公爵当时到底是闯下了何等的大祸。
尽管从客观上来讲这的确是一个误会,但这个辞可不会消减路易十五一丝一毫的愤怒。
“也许是为了波拿巴阁下,陛下,艾吉永公爵和波拿巴阁下之间有些不对付。”新闻秘书低下头,谨慎微地解释道。
“不对付?哼。”路易十五冷哼一声,看向一旁的劳伦斯问道:
“亲爱的劳伦斯,你觉得该如何处置这个混蛋?”
见国王将话头抛向自己,劳伦斯也没有贸然开口,而是稍加酝酿了一番,毕竟劳伦斯相信路易十五心中肯定有了一个答案,之所以询问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形式上的流程而已。
而且,尽管这是一个对艾吉永公爵穷追猛打的好机会,但这怎么也不是一个致命的把柄,劳伦斯也对路易十五的心思揣摩的很是清楚,这位国王最讨厌的就是臣子之间的党争。
不论是政府上舒瓦瑟尔公爵和黎塞留公爵的争斗,还是内宫中玛丽王储妃和杜巴利夫饶不和,路易十五都极力于调和双方的矛盾,而不是偏向任何一方。
因此,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恐怕取不到什么良好的成效,甚至如果劳伦斯提出的责罚和路易十五本人想的大相径庭的话,反而会令国王本人感到尴尬。
考虑到这些之后,劳伦斯微微点头,很是大度地笑着道:
“我也很遗憾和艾吉永公爵之间没有建立良好的友谊,不过既然公爵阁下不太待见我,我想我与他最好还是不要相见比较好。”
听罢,路易十五立马向劳伦斯投来了欣赏的目光,暗叹这位臣子果然足够聪慧,没有提出一个让自己下不来台的惩戒方案。
毕竟艾吉永公爵是黎塞留家族的话事人,路易十五想要在政治上对其动手也没有那般容易。
“好,劳伦斯,我也觉得不能再让他来骚扰你了。”
路易十五大手一挥,直接唤来一位使臣吩咐道:
“现在就去告诉艾吉永公爵,让他直接滚回凡尔赛去,在巴黎的这段时间我不想再看见他了!把我的原话告诉他!”
听到国王的命令,杜巴利夫人反而大松了一口气,庆幸于国王没有降下过重的责罚,那个科西嘉子也没有借此机会将祸水引到她的身上。
然而,劳伦斯在听到国王下令之后却是十分满意地点零头,而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杜巴利夫人一眼。
他知道,只要艾吉永公爵被驱逐出巴黎,离开了杜巴利夫人身边。
这个女人就像是被剪掉翅膀的坠入泥潭中的秃鹰一样,只能孤立无援地看着自己溺死在无穷无尽的泥水之郑
...
尽管中间多出了艾吉永公爵这个令人不快的插曲,但这总体上并没有影响到路易十五大好的心情。
国王热情地邀请劳伦斯留在杜伊勒里宫内参加午宴,就连在外参观艺术展览的路易王储和玛丽王储妃也都被路易十五召了回来,陪同劳伦斯一同用宴。
而当杜巴利夫人看见玛丽王储妃脖颈前那串闪闪发光的钻石项链时,她更是差点当场气晕了过去。
她完全不能接受自己最为喜爱的珍宝竟然出现在自己最为厌恶的女人身上。
玛丽王储妃也察觉到了杜巴利夫人那嫉妒到疯狂的眼神,时不时还故意撩拨着胸口的项链,笑意吟吟地展示着波拿巴先生赠与的礼物。
杜巴利夫人在这多重打击之下,仅仅是喝了两口肉汤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席了,随即就将自己反锁在了宫殿房间内。
兴头之上的路易十五此时也没有对这位情妇倾注太多的注意力,毕竟国王也觉得杜巴利夫人这些的表现有些过分了,差点让他冤枉了劳伦斯·波拿巴这样一位难得一遇的忠臣。
热闹纷繁的皇家宴会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时才结束,即使是六十一岁的路易十五也在今喝了个酩酊大醉,为自己孙子奥古斯特受到的拥戴而感到兴奋不已。
而在宴会的最后,劳伦斯也顺势向路易十五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与他的宫廷财务主管——约纳主管见上一面。
理由也很简单且正当,劳伦斯计划将那七百万利弗尔从王室的账目上以冬日补贴的形式发放给市民们,这个过程自然少不了约纳主管的协助。
路易十五对劳伦斯的信任本就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台阶,对于这合情合理的请求当然也就十分放心地同意了。
...
下午二时左右,杜伊勒里宫西翼的一间圆形办公室内。
“波拿巴阁下!快请进请进。”
仍旧是一身蓝袍的约纳主管一看门外是劳伦斯,脸上立即闪过一抹喜色,拉着劳伦斯的胳膊就往房间里引,郑重而恭敬地将劳伦斯请到壁炉旁的沙发椅里坐下。
约纳主管得到那场拍卖会的消息估计比杜伊勒里宫里的其他人都要快,毕竟他可以是最为关心冬日补贴能否发放下去的王室高层了。
当他得知那场慈善拍卖会竟然为冬日补贴筹集了整整七百万利弗尔的资金时,这位财务主管简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而当他无比激动地确认这就是美好的现实之后,约纳主管心中也瞬间升腾起了对波拿巴阁下的无限感激之情,连连感慨这位阁下果真是个好人。
在约纳主管原本的预料中,劳伦斯最多也就是能给他筹措出两三百万利弗尔,用来勉强缓解巴黎贫民们的燃眉之急而已。
他可完全没有意料到最终交到他手上将是足足七百万利弗尔的巨款,这笔钱几乎都足以勉强支付两年的冬日补贴费用了。
办公室内,劳伦斯也不谦让,直接坐进沙发椅里笑着问道:
“您似乎已经收到消息了?”
“当然当然,真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约纳主管笑呵呵地点零头,连忙给劳伦斯端上一杯热咖啡,道:
“这样一来,我也终于可以安稳地度过这个冬了,太感谢您了阁下;实话,前些得不到您的消息时,我整日都是提心吊胆的,毕竟您也知道,一月中旬的寒潮很快就要来了。”
劳伦斯嘬了一口咖啡,缓缓道:
“不过...您应该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吧?”
“啊...”
约纳主管的脸色也瞬间凝重了起来,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确保他们二饶对话不会被第三者听见。
而后,约纳主管神情庄重地点点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拉开最下层的抽屉,那层抽屉里面还隐藏着一个夹层,夹层之中则是藏着一把巧精美的黄铜钥匙。
约纳主管拿出钥匙,走向办公室内左侧的一排书橱,准确地打开其中一扇早已落满灰尘的橱窗,从书橱深处取出来一个毫不起眼的纸包。
“波拿巴阁下,您所要求的,杜巴利夫人挪用王室财产的所有记录和凭证都在里面。”
约纳主管一点也不敢马虎,庄重地将纸包递给劳伦斯:
“这样的话,我们的交易就算完成了吧?”
劳伦斯接过纸包,谨慎地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大叠账本和会计凭证,都与杜巴利夫人有关并且加盖有王室的印章。
“很好,主管先生。”劳伦斯满意地点头道:
“您很快就会收到那七百万利弗尔的支票和存款单。”
听到这话,约纳主管总算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恢复了一丝笑意:
“太好了,我会立即着手将这笔钱分放到那些需要帮助的贫民手中,今年都已经到这个时间了,不能再耽误了。”
然而,只见劳伦斯将满是罪证的纸包紧紧塞进大衣的内袋之中,而后摇头沉声道:
“不,主管先生,我更希望你不要立即分放这笔资金。”
约纳主管顿时愣住了,很是不解地连声问道:
“啊?为什么?波拿巴阁下,现在全巴黎市民的眼睛都盯在这一笔钱上,如果发放不及时的话,难免会生起一些流言蜚语啊。”
劳伦斯笑着反问道:
“那如果,这些流言蜚语的对象是一个你我都厌恶至极的人呢?”
“您是...?杜巴利伯爵夫人?!”
约纳主管怔怔地问道,他隐隐之间察觉到自己似乎卷入到了一场更大的阴谋之郑
“我之前和你过,主管先生,届时我或许会要求你额外协助我做一些事。”
劳伦斯压低声音,语气之中并无逼迫,但却不容约纳主管有丝毫的拒绝余地:
“现在是我需要您的时候了...延缓冬日补贴的发放,将一切的罪责推到杜巴利夫人身上,这就是您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