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建帐以来:罗马汗国记正文卷第四百四十五章削藩经验对于道衍和尚所说的变化,常千户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扬了扬眉毛,没有显得过于惊讶。
“北镇抚司在这里安排人员,也有很多年了,算是亲眼看着这些年的发展。如果情况变化,工作重心自然也需要调整,对于这种事情,我们也是有所准备的。”他说:“只不过,为何您这么看重这件事?如此急切,我们倒是确实没有准备。”
“也不至于多急……”他这么一说,道衍和尚也思考了下,不过最后还是坚持道:“但我能感觉出来,这次确实应该是个转折点。我们不管是继续监控还是施加影响,都要选择去做些什么了。”
“这个郭康,在我们的记录中,之前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常千户回想了片刻,告诉道衍:“他跟吴世子玩得倒是挺好,但据我们的了解,好像也就是聚一起研究些机关术,做些工匠活之类。”
“最开始,我们的人私下里给马王妃送药的时候,她还抱怨说,世子跟着他,都不好好读书了,天天就去捣鼓些木匠玩意,俩人搞得跟个匠户似的。那会儿,我们还觉得这就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而且多少有点怪癖。”
“不过,后来过了两年,王妃也看开了。她说,罗马汗国和大明一样,开国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到这种时候,世家子弟之中,自然会出现这种不争气的人,而且数量怕是还不少。相比其他那些喜好酒色,纵情犬马,乃至沉溺于更加恶劣爱好的人,他们只是琢磨些工匠手艺而已,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这也可以理解吧。”道衍和尚点点头。
“是啊。我家都好不了哪去,哎。”说道子弟不争气,常千户都颇为感慨。
“我刚来履职的时候,也觉得吴世子是不是身在海外,不用顾虑这么多正经事务,所以就懈怠下来了。后来才渐渐看到,吴王行事比较……独特,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他在支撑着,看起来也不容易啊。估计王妃也是了解这些,所以他玩玩,也就不管了。”
“所以,我们也就没有把世子和郭公子当成主要关注目标。反而是吴王,自从削藩失败之后,天天在四处周游,和各种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还收留了一大群鸡鸣狗盗之徒。因为怕他出事,所以我们一直都得抽调人手保护。其实那边才是工作重点。”
“而就算考虑到未来的变化,我们顾虑的重点,也不是世子和他的友人们,而是小郡主。”他讲出了自己的判断。
“为什么怀疑……或者说关注她?”道衍和尚说道。
“倒不是怀疑。她的表现甚至都是公开的。”常千户有些纠结地说:“实话说吧,您有
‘直觉’,其实我也有。”
“在海外做了这么多年工作,我也算是有些本能反应了。当然,这也不是单纯的瞎猜。”他想了想,说道:“我本来也不想妄自评论吴王。但您了解过,对于和外人通婚,历代包括本朝,是如何规定的么?”
“本朝的律令,我是知晓一些。”道衍和尚谦虚地说:“当年开国的时候,太祖皇帝下令说,蒙古人、色目人要优先与汉人通婚,不准内部私自互相娶嫁。只有实在找不到,没人要的,才能内部通婚。所以,得看这个内外是怎么区分,如果是汉人胡人之间的话,那通婚反而是被提倡的。”
“那会儿是需要尽快打破各个族群的区分,防止他们聚众生事。”常千户犹豫道:“而且中国之地的蒙古、色目人,和这边感觉也不太一样……话说回来,法国人算什么?算色目人么?”
“不是蒙古人,不是汉人,也不是高丽人,那都是诸色目人了吧。”道衍和尚之前似乎也没认真想过,考虑了下,说道。
“本朝的律令里,色目人一般都是归于钦察、回回两种。大部分时候都是同样对待,不过有时也会分开。其他类别都太小,基本上都归入这两类了。”常千户说。
“钦察人主要是蒙古之外的各类游牧民。法国人不游牧,不算钦察人。那这样看,他们就算是回回别种吧。”
“那就只能这么区分了。反正这个类别,从元朝开始就已经泛滥了。”道衍和尚想了想,姑且赞同了法国人属于回回的说法。
“是,暂时就这么分类吧。”常千户点点头:“但在这方面,我们之前,其实是没有遇到过先例的。”
“别说这泰西的回回了,哪怕是更近、更接近中原的地方,宗室与这些人通婚,也是要慎之又慎的。尤其是娶胡女,其实比和亲还麻烦。”
“本朝还没怎么和外人通婚过,但可以看以往的例子。我听说,唐朝的时候,朝廷就时不时与外人和亲,借此控制边境的蛮夷势力。但让宗室娶胡女,就反过来,属于被别人和亲了。所以除非是逼不得已,否则朝廷一定会尽力避免。那几次突厥、回鹘想嫁女给唐朝的事情,也都是这种大势所迫下发生的。”
“现在吴王远在泰西,倒不担心蛮夷会借此介入朝廷事务。但后来,朝廷不是送来信物,您也带来了服章之类的赏赐么?那么,朝廷时不时有朝一日,还是想让吴王一系回去呢?”
“这种事情,你我都无法预料。”道衍和尚摇摇头,说:“只能到时候,看陛下的意思了。”
“这个法兰西回回的公主,我至今不知道名分是什么。这也不是我肆意妄为,想管吴王的家事,实在是事情已经闹大,不知道怎么收场了。”常千户开始倒苦水:“因为这个问题不止我们在关注,人家那个公主也不傻。这种问题,她自己也知道。”
“她来这里没多久,就开始四处活动,明显是想争夺这个名分,借此经营自己的势力。我手下的校尉,调查了法国王室的背景,发现他们这家的女人,也是历来就很能折腾的。这回,也不知道能整出什么事情来。”
“她和马王妃挤兑起来了吗?”道衍和尚问。
“暂时还没有,但我感觉是早晚的事情。”常千户如实说:“这公主的能力手腕,看起来并不弱。短短的这段时间,就拉拢了不少人士,包括之前因为法国内乱,流亡过来的贵人,和在这里经营产业的法国人、意大利人。她身边,已经迅速形成一个围绕自己的团体了。”
“这也正常。法国是泰西的大国,法国王室的家族也是这里最古老、最庞大的贵人世家。”道衍和尚说:“别说意大利,连东欧这边,他们都多有介入。虽然是女子,但这里的贵妇也有参政传统,对很多势力来说,这公主也是‘奇货可居’的对象。”
“是啊,所以才麻烦。”常千户摇摇头:“按我们的了解,吴世子这些年来,一直都只能努力维持。除了凑出几十个草莽出身的家丁,并没有经营起多少势力。他和罗马汗廷,也就是有些私人交情,没见有什么政治上的合作。至于马王妃,更是常年深居简出,不问世事。”
道衍和尚点点头,看起来对此倒是不奇怪。
“这件事,我们也一样没办法。只能等吴王自己回来管了。”他淡淡地说,看起来不是太关心。
“吴王我估计也管不住……”常千户无奈地嘀咕道:“这一大堆事儿的起因,就是吴王跑到法国,非要给人当客卿,指点人家削藩。最后,却差点把自己都给削没了。不但丢了首都,自己也被人追捕,匆忙到打扮成教士连夜出逃才躲掉。”
“反正,看起来,吴王殿下似乎也……不太适合这边的政治格局吧。”常千户稍微客气了点,说道:“我怀疑这个公主搞起事来,他也管不住……”
“那他应该不止不适合这边。”道衍和尚也吐槽了一句,看起来也不太看好吴王的样子。
“我们这边,距离遥远,报一次信,来往都得半年,很多时候是真的来不及。所以陛下特许我等便宜行事,从我自己,到下面干活的校尉、番役,也基本都有高配的差使。要是往常的事情,大部分也都是我们自己解决了。”常千户对他说。
“但这种事情,确实超出了我的能力,也超出了职权的范围。您也没有带来新的命令,要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也只能先收集情报,再派人回国告知,等陛下定夺了。”
“北镇抚司按规定,本就可以上报陛下。你们认为有必要报告的事情,我自然也是无权过问的。”道衍和尚颇为圆滑地把话题避了过去。
“虽说如此,我们执行公务,也得有个重点。自己智、力不足,请人指点也是必要的,毕竟大家都有使命在身,都是为了大明。”常千户倒也早有准备,说道:“尤其是这件事,牵扯等级颇高,干系重大。‘老家’那边很可能会做出对策,调整我们这边的权限和分配的资源。师父您不也有一众要事需要安排么?为了大家今后做事方便,还是请您多指点下吧。”
这话明显说动了老和尚,他略微思忖,说道:“我还是觉得,这也确实不是大事。与其现在报告,不如等这一轮事情过去,看看情况。”
“之前陛下不止一次下达诏书,要求各个藩王遵守法律,约束自己和家人。然而,还是有藩王不听劝告,违反法度。再三警告无用后,陛下在朝会上告诉大家,必须严肃处置。而且,这也不是他自己不顾兄弟情谊,而是太祖皇帝就已经叮嘱过的。”
“原来,太祖在位时,就痛感一些藩王肆意行事,但又碍于父子情面,没有严加处理。只是不少藩王实在跋扈,经常为非作歹,也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所以就专门编纂了一本《御制纪非录》,把藩王不法行为记录下来。那时,这记录还没有公开发布,只是藏于宫中,准备用来警示他们。”
“陛下也一直看重兄弟情谊,太祖要处罚诸王时,还曾经为几人求情过。但公事面前,也只能以天下为重。因此,他追究罪责最重的周王、秦王的责任,把当年太祖记录的罪行也一并公布,以示没有偏私。”
“周王和秦王,在太祖时就被处罚过,这次也没有办法辩解。陛下依照太祖时的故事,将二王流放,削减两藩封地、人口,命其世子接管祭祀。”
“二王服罪,周王再次被流放到西南,令黔国公监管;秦王流放北方,令燕王监管。其他有罪的藩王受到威慑,纷纷上表自责。于是天下都觉得陛下能兼顾公义和亲情,是合格的兄长。我来之前的时候,跟着燕王进京朝见,还见到了诸位藩王,大家都颇为愧疚,表示今后一定要改正。”
“这件事,我倒也知道。”常千户大概明白了:“您的意思是,和那些藩王比,吴王所为,好像也不算严重,是吧?”
“按太祖的记录,周王擅杀朝廷官员,还特别喜欢那些已经订婚的姑娘;秦王更荒唐,不但最喜欢娼妓、尼姑,还在王府养了不少男人,实在不堪描述。”道衍和尚点点头:“吴王只是为了政治目标,娶了个胡人公主,单从礼法、道德上来说,也不算太严重了……”
常千户也无奈地点点头。
显然他也明白这点。毕竟,这些藩王的不法事迹,很大一部分恐怕就是他们北镇抚司的人,从太祖时代开始,陆续收集来的。
“吴王要是削藩的时候,也这么准备充足,可能也就没后续这么多事情了。”他嘀咕道。
道衍和尚对此倒是深表赞同。
皇帝削藩,很明显已经准备了很久,甚至不止是现在,可能太祖还在的时候,他们父子就已经开始策划了。
别的不说,那本专门记录藩王过错,却又没有在当时公布的书,显然是太祖皇帝有意为之。而且,比较有意思的是,这书里记载的不法藩王,几乎全都是封地居于二线的,身处一线的塞王反而很少提及。所以,虽然说是留着警告诸王,但实际上恐怕是他有意留给儿子的武器,等于又多了一层保证。
从结果看,这种处置也未必不是好事。比如周王,虽然平日里一直荒唐,但自从被流放到了云南之后,这个被朱元璋称为“自古至今愚蠢无有如此者”的人,居然开始认真研究起当地植物和医学来。不但搜集药方和药物,还牵头编写药书《普济方》和应急读物《救荒百草》。
为了能让其他人更方便的理解,他专门画下图形,并且尽量用简洁的语言进行描述。甚至不惜风险,亲自试药。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自从不当王爷,就突然像转了性子一样……
从这个角度看,吴王那个削藩,反而搞的像个笑话。只不过,在场两人也不好直接评论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