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血从衣服中浸出来,斑斑点点,看起来尤为可怖。夏言蹊面目狰狞,唇色惨白,冷汗从额头冒出,从鼻尖脸颊滑落,看起来痛苦无比。
她急促而小声地喘了几下,等那股由灵魂深处蔓延而来的痛楚稍缓解后才道:“只看到两道模糊的人影,容貌衣着都看不清楚,只能感觉到他们很强,非常强。”也许是因为太痛,说话时她的嘴唇不停地小幅度哆嗦。
夏言蹊见过强者如胡婴玄元采其莫等,都没有那模糊的影子带给她的冲击强,不是修为上的压制,而是对方从骨髓血液里泛出来的、毫不在意的冷淡与杀意。
她随意擦了衣服上的血渍,将封印小鬼的符纸叠好装进小包,对闫璟道:“走吧。”
闫璟只觉得夏言蹊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闻言下意识地听从她的话,脚踩七星阵往前走。
这一次却是出奇的顺利,不多时就已经安全地走到光柱旁。
走进了看,才发现那三根青色羽毛色泽亮丽,其间隐见暗光流动,细看时却又消失无踪,仿若是人的错觉。
虽则走到了光柱之下,闫璟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提着心,桃木匕首握得越发紧,身体紧绷,整个人犹如上弦的弓箭,警惕地观察周围一切。
细小的铃声忽又响起,伴随着几声女子的娇笑声,不仅夏言蹊听到了,闫璟也听到了。
两人循声望去,光柱下倚坐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不过十六七岁,面容白皙容颜妍丽,穿着白色素服,一腿盘着,一腿曲起,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曲起的腿上,露出莹白如玉的皮肤,在光柱光芒的映衬下,不显得柔弱可怜,倒是带着股英气,眼波流转之间,带着无尽的笑意,虽是坐在地上,比两人矮了一大截,气势上却毫不逊色。
她随意看了一眼闫璟便将目光转向夏言蹊,饶有兴味上下打量着。
夏言蹊毫无惧意任她打量,目光迎上去,问道:“你是这里的墓主人”
女子想了想,道:“是,也不是。”
如黄莺出谷,悠扬悦耳,却没有久未说话的酸涩感,反而清脆利落,虽然带着些许口音,夏言蹊却能听得懂。
“怎么说”
女子对光柱底部扬了扬下巴,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意:“在那呢。”
夏言蹊循着目光看过去,却是空空如也,莫说尸体,就是衣服也没有一件头发也没有一丝。
面对她怀疑的目光,女子笑得更灿烂:“没啦,都成灰了。”
闫璟见她毫无悲伤之色,不知道内里详情,但方才那一眼却有熟悉的危险感觉袭上新欧,正是在甬道里面对蜘蛛人时所感受到的一样,他正想不动声色地往女子目光所在的方向挪动,却听她又道:“我方才听你们说话,对阵法颇为熟悉”
夏闫二人对视一眼,夏言蹊心头一震,原来那女子一直都在注视着他们,她却对此毫无察觉,是因为阵法还是其他的原因
女子不管他们的反应,兀自往下说:“最开始的时候,这里的“人”可真多啊,都快塞不下了,后来等那些皮肉掉下来,枯骨变黄的时候,又觉得太大了,等骨头也碾碎成灰,这里变得空荡荡的,空旷得让人感觉到寂寞,可是怎么会寂寞呢,那些“人”来来回回飘飘荡荡,烦死了,可是没人说话……啊,倒是有人跟我说过话的,是什么时候”她歪着头努力地回想,却回想不起来,最后干脆放弃,喃喃道,“好久啦,久到我都记不起来了。可若说我记不起来,年幼时候的记忆为何却又如此清晰,恍若昨日”
她的目光逐渐涣散,嘴角带着微笑,沉浸在记忆里:“那日父亲出门时我让他给我带我最喜欢的香糖果子,没成想我没等到香糖果子,只等来书信一封,出了门,入了府,却是跟其他女子一起,熙熙攘攘挤在一处小阁中
,沐浴焚香之后换了衣裳,再换了马车,那马车好颠,晃得人头晕,停下后,被那些凶神恶煞的仆从驱赶着,如牛羊畜生一般,跪在地上听着,他们手上拿着的布帛写的什么,我大都已经忘了,不过是童男童女、永生之类的,可是,可是!!”她的声音转为冷厉,咬牙切齿道,“他们说我父亲为了银钱,为了地位,主动将我送出去,为那苍苍暮年垂垂老矣的府主活殉,我是不信的,他素日里最是喜爱我,我总是要问个明白,可是,我在这里等啊等啊,等到我都快忘了,他还是没有来找我……”
她说话颠三倒四的,夏言蹊却从其中听出来,这里原本应该是一座大墓,墓主人身份应该不低,死之前锦衣玉食潇洒肆意,死了还想享受活着时候的风光,也不知道是自己想不通还是被人撺掇的,弄了个聚阴阵,还用活人殉葬,女孩儿就是其中之一,但是见到父亲问个明白的执念让她一直被困在这里成了地缚灵,不得出去,不能轮回,每日里就这么枯熬着,不知道能熬到哪年哪月,直到见到他们。
女子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轻声哼唱着,夏言蹊努力辨别,也听不清楚她唱的是什么,大抵是一首儿歌
唱着唱着,那女子又道:“我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就想着,要是有人能将我放出去,我会报答的,金银财宝,娇妻美妾,奴仆成群,要什么我给什么,可是看着他们由生到死,再腐烂,最后成灰,我就想着,若是有人来到我面前,我定是要给他一耳刮的,再将他关在这里尝尝这般滋味,让我等了这么久,好黑好冷。可是还是没有人来,为什么总是没有人来呢”她眨眨眼睛,露出一抹天真的笑,这笑容让夏言蹊感到毛骨悚然,寒毛直立。
女子幽幽叹口气,道:“后来,他们来了。”
夏言蹊精神一振,女子口中所说的他们,是不是就是她在小鬼记忆里见到的那两个模糊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