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这一声质问说到后面就像是咆哮一般带着狂怒。
就像是一辆高速行驶的车在猛踩油门之后突然毫无征兆的急刹,前后巨大的落差直接导致现场热烈的气氛瞬间跌落冰点。
毫无疑问,在此时那些人心中不由得涌现一句——我让领主失望了。
托钵修士看着兰斯轻易掌控全场,也就知道自己输在什么地方了。
他在台上传教说了一天,那些人的反应都不如这个男人一句话。
如果当时领主在这里,恐怕自己说再多也不会有信徒响应自己。
不但很强,而且更懂得操控人心,如果他知道哈姆雷特领主是这么一个人,恐怕也就不会贸然动手。
不!应该是在前晚就会放任那些鱼人攻破哈姆雷特,他则会看着这些舍弃了圣光的堕落者在哀嚎之中被大海淹没。
但是真的可能吗?
就算自己不插手,恐怕这个地方也不会毁灭。
一种无力感在他心中蔓延,在失去法杖之后托钵修士感觉衰老正在吞噬他。
而另一边的兰斯,在局面僵住的时候却放松了下来,甚至还有心思调侃一句。
“看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让你们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说着兰斯随手从那些暴徒之中点出一个人,“那就你来说说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都是他们!都是这两个人施展邪术控制了我,我不想这样的……”
这是经过挑选的目标,很明显他也不知道发生在海滩的战斗详情,只知道怪物入侵,死伤了不少人。
然后就是路过的时候被教会蛊惑,以至于跟在他们一起。
你要说他没有对教会还保留好感是不可能的,但都这个时候了那被兰斯指出来的暴徒自然将所有的问题都推到了教会两人身上。
可以说他的供词不存在半点公正可言,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而兰斯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因为这些话说的不是给自己听的,而是给这些民众听的。
借他人之口将一切责任推到两人身上,给一个先入为主的观点。
这个过程中兰斯不会承担任何责任,不出手,自然就不会输。
所以才说这个人是他挑选过的。
按道理兰斯现在就可以吊死这两个教会的人,美其名曰民众的审判。
但兰斯要的不是这个,一个完整的审判。
“谁参加过那场战斗,跟我们说说是什么情况。”
在兰斯的命令下又一个人从暴徒之中走了出来,他是当初活下来的民兵之一,从他口中兰斯也知道了普通人眼中的战争是什么样子的。
残酷的战斗带来严重的伤亡,无穷无尽的怪物让他们感到绝望,他也在战斗之中受伤,而在这个时候是教会的神术救他起来的。
哪怕知道他们是为了名声,带着特殊的目的救治,但不可否认的是教会二人组救下了不少人,这就是为什么暴徒之中混入了这么多民兵的原因。
神术的依赖让他们信任教会。
虽然有意挑起这个话题,也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兰斯对他的回答并不满意,看向那人的眼角微微收敛,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就应该送去疗养院。
“去你妈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叫喊声在一旁响起,一个断臂戴着钩臂的老兵从外围的人群之中站了出来痛斥。
“在怪物鼓动风暴的时候他们转头逃跑怎么不说?冲进去斩断风暴的不是他们,拦下海浪的也不是他们。
挡住怪物的是我们,而不是这些和怪物一样想要毁灭哈姆雷特的家伙!”
明明是他们用血肉筑起的防线将怪物挡住,现在却被随口一句否定,功劳全变成别人的,换做谁都不爽。
果然老兵这句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又有治安官站出来说起这些教会的人蛊惑民众,扰乱社会秩序等等。
“如果不是为了大局,早就抓了这些家伙,现在我们已经受够了忍让!”
民众就是草,风往哪边吹,草就往哪边倒。他教会能挑动民愤,兰斯同样也可以,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名声直接一边倒。
“叛徒!”
“吊死他们!”
“他们是邪教徒……”
兰斯看着台下躁动的民众,这把火还不够大,当即抬手虚压安抚了他们的情绪。
“安静!安静!”
说着转头看向那托钵修士,“来吧,你还有什么需要辩解的?”
托钵修士又不是朱尼娅那种愣头青,他混迹江湖多年,又怎么可能认为兰斯还会放过自己,说再多也不过是被对方羞辱,还不如干脆一点。
“我是圣光的殉道者,你无法让我屈服!我忍受过圣焰!”
“你以为自己是英雄吗?错了,只有懦夫才会不敢承认自己做的事情。”兰斯缓缓摇头,语气带有鄙夷的色彩。
“我们哈姆雷特在对抗邪教徒,我们在对抗怪物,我们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生存和邪恶战斗。
而教会呢?你们面对邪恶的时候在逃跑,我们哈姆雷特战胜了怪物之后,你们这些自诩光明正义的家伙第一时间在干什么?
在人类陷入危难的时候不想办法帮助同伴抵抗怪物,反过头来挑起人类之间的混乱,然后躲在人群后面看着那信徒烧杀抢掠,这就是教会?”
你站光明大义,我直接站人类,看谁的道德高点更高!
说话间兰斯的声调猛的拉高,怒吼道:“是圣光让你在一个和平安静的小镇引起混乱吗?还是圣光让你纵火要烧死一家可怜的无辜者?
还有,为什么邪教徒会在这个时候袭击?而且你们紧跟着就来到,居然当天晚上怪物就来了,是不是你们和邪教徒合作将我引走,然后和那些怪物袭击哈姆雷特就是为了你们不知名阴谋?”
他挑动暴乱,那些暴民犯下的过错自然要他承担,但是后面那些就多少有点阴谋论了。
因为兰斯很清楚这些事件发生的时间线,也知道鱼人是老祖叫来的。
但对于信息闭塞的普通人来说事情就是这么巧,直接就连成一条线了,这很难不让人联想起来。
更别提他们需要一个发泄口,一个现实存在的对象来发泄仇恨,因为大部分人都没见过鱼人,但是他们知道教会这个大招牌。
“你……你……这是污蔑!”
托钵修士人都傻了,这“帽子”谁顶得住呀?你这还不如直接给我一刀。
刚才不屑于辩解,但是现在他就算想要辩解都没人听他的。
因为那些民众的情绪已经被点燃,这里有上百个失去了亲人的家庭。
这就是为什么阴谋论受众很广的原因,不会告诉你其中纷杂错乱的真实情况,而是直接给到你一个目标倾泻情绪。
“吊死他!”
“烧死他!”
“邪教徒!”
托钵修士审判过很多异端、亵渎者和邪教徒,甚至还有贵族,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有变成了邪教徒的一天。
他妈的我怎么成邪教徒了?这谁顶得住呀!
兰斯倒是很悠闲的从旁边抽出一把长剑重新走上台前。
“安静!”兰斯压下躁动的民众,抬手剑指一旁被绑起来的托钵修士质问道: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为什么要破坏哈姆雷特的安宁?是你这样做?还是教会要你这样做?”
“杀了我吧,我早已经准备好了。”托钵修士看向兰斯,从未有过的挫败让他更加显衰老,但是那虔诚的信仰在这一刻依旧没有动摇。
说罢缓缓闭上双眼,等待着终结的到来。
“不说也无所谓,答案大家都很清楚。”兰斯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举起长剑,然后猛的斩落。
只不过托钵修士并没有感到受伤的痛感,反而那将他绑起来的绳子松开,整个人不受控制跌落。
睁眼看向兰斯,托钵修士的神情也有些阴沉,这还要羞辱自己吗?
这一幕不单是他感到奇怪,那些台下的众人也生出强烈的好奇,为什么领主没有砍下他的头颅。
兰斯扭头看向那些普通人开口解释了起来。
“他们喜欢玩弄阴谋活活烧死无辜者,但我们哈姆雷特是恩怨分明的,就算他们带有邪恶的目的来到这里,给哈姆雷特的民众带来灾难,但哪怕是我也不能否认的确救了不少人。”
兰斯说着回过身来,猛的将长剑反手插入台上,抬手指向托钵修士呵斥道:
“今天他们这条命就当是还给你了,从此你和哈姆雷特再无瓜葛!”
这一幕让托钵修士略微失神,他也没想到这个领主居然真就不杀自己。
而这些话也都引起了台下那些人的共鸣,不得不说当时的情况教会的神术的确救起了很多人,否则也不会积累如此声望。
真要杀死了修士,对于这些人来说想要念头通达很困难,下次要是遇上教会的人恐怕心中会难免生出愧疚。
而兰斯这一手“仁慈”之剑没有斩在修士身上,但却彻底斩断了那些人的愧疚。
更何况对兰斯来说杀人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是最低级的处理方式。
一剑砍了托钵修士又怎么样?反而教会下不来台还得来烦他。
但是不杀修士,那这件事教会就处在道德低洼的劣势之中。
杀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诛心,借用这件事彻底切除教会对哈姆雷特的影响。
只要哈姆雷特还存在一天,阴谋论就会继续发酵,兰斯要的是彻底将教会钉死在耻辱柱上。
甚至可以说托钵修士他不死,反而让教会成为一个笑话。
能理解兰斯想法的人肯定有,能看得懂其中险恶的人肯定也有。
但大概没几个人,因为被情绪驱使的生物很难思考其中的利益。
“滚出哈姆雷特!”
民众很轻易就接受了领主的解释,很快就没有人在意他们两个,因为领主并没有结束公审的意思。
“好了,现在该处理一下我们内部的事情。”
兰斯将目光放在那些蹲着的暴民上面,那面容逐渐变得阴沉,完全不顾形象大声咆哮了起来。
“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
“哈姆雷特有什么对不起你们?”
“我们挡住了邪教徒,挡住了怪物,没想到你们竟然在背后捅我们一刀,难道我和军队在前线厮杀,就是为了保护你们这些叛徒吗?”
本来稍稍缓和的气氛随着兰斯的这些话再度翻滚了起来。
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身份,都会本能的讨厌叛徒。
民众请求领主严惩叛徒。
下面跪倒在地上的暴徒哀嚎一片,请求领主的原谅,但迎接他们的只是兰斯冷酷的目光。
难道他们还会以为领主的仁慈能降临到他们身上吗?
兰斯没有直接宣判而是说起了一件事。
“你们知道我回来第一时间看见什么吗?我看到了盛大的火光,我还以为是欢迎我们的仪式,我们的付出是值得的。
谁知道走过去一看有房子已经被点燃,大火将房子吞噬,浓烟滚滚之下能听到的也只剩下轻微的哀嚎。
而这些家伙呢?他妈的不救人就算了,居然还叫嚣着要烧光哈姆雷特,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我来,为什么要对无辜者动手?”
被兰斯这么一鼓动,那些民众的愤怒也就像是被添了一把柴火,只不过现在被架在火上烤的是那些暴徒。
兰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非常痛恨叛徒,对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必须出重拳!
“你们谁做过什么事情自己清楚,站出来吧。”
见根本无人应答,兰斯并不意外,冷冷的嘲讽着这些家伙。
“怎么~敢做不敢认?还是教会的一个两个全都是懦夫?”
托钵修士听到这话很想要反驳,但是他还是更加务实的想要唤醒燃烛牧师。
另一边的兰斯也不废话,抬手示意,那刚才差点被火烧死的女人走上台前。
“说说当时的情况,你还记得是谁动手的吗?”
“是他!就是他烧的!”女人根本就没有要讲解当时情况的意思,上来就疯狂的叫喊着指出一人。
看着那跪倒,甚至匍匐在地就像是将头埋进沙子鸵鸟的家伙,难道他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