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互相对视着――
――文森特眼神冰冷,维克托眼神炙热。
一个冷静漠然。一个狂妄痴迷。
“此时此刻――”大卫维克托率先开口:“――你一定想知道杰克马丁的去向,文森特,文不才对吗?你这张脸在杰克的脑海印象,形容词用得如此贴切,像一块红铜,经过刀削斧刻和石粉打磨,如古文物那样充满了神秘感。”
文森特正想揭开餐盘,掏枪把这个看上去像是香水瓶帮的怪客当场射杀,一句废话都不想说。
大卫维克托立刻补上条件,“不想知道吗?一点都不想知道吗?不想知道我的身份?也不想知道杰克马丁这个小伙子到底去哪儿了?”
枪口移向大卫的眉心。
文不才:“我当他是死了。”
“居然如此无情?如此寡义?”大卫维克托眉头紧皱,又在焦虑和疑惑中自言自语:“和杰克这个小角色用侧写所表述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话音未落。
“砰!――”
文森特扣下扳机。
子弹几乎贴着大卫先生的脸飞过。
弹丸击碎了廊道尽头的陶土花盆。
枪声回荡在狭窄的走廊里,巨响平息之时。文森特才从恍然若失的震惊中回过神。
射失了!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失手?
是这把枪不够牢靠?不够可信?
在这个时候,大卫维克托将手心的一张稿纸揉成团――正是这张纸吸引了文森特的注意力,让短暂控制了文森特的心神,只那么一瞬间,文森特才会失手。
比起直接写在受害者身上的――这种远程操纵心灵的精神控制只能持续短短几秒,只要不去观察理解这些文字,就不会受到影响。
听见枪声,酒店里不少宾客从梦中惊醒,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大卫先生又拿出纸笔,只用了短短十余秒的功夫写了一个安神助眠的睡前小故事,将它挂在廊道最显眼的栏杆扶手处。
文森特看见这些宾客路人单单打开大门,往外瞅了一眼,看清扶手上的纸张内容物――纷纷哈欠连天,又缩头回房睡觉。
文森特内心发憷――眼前古怪男子的特殊能力让他感觉到不可思议。
“你肯定对我产生了好奇心,文森特。”大卫维克托快步上前,好比看见明星偶像的狂热追求者那样――
维克托往前走一步,文森特就往后退一步。
维克托信誓旦旦说明,文森特却以枪口指正威逼。
维克托无惧于死亡,文森特的后脊已经靠上了窗户。
“我们要在一张床上秉烛夜谈,从白天到黑夜,要完全了解你的生平事迹才能结束,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很想知道你身边还有没有亲人。”维克托一边说,一边拿出新的纸张:“我已经在小杰克身上知道你不少故事,那种模棱两可的行文措辞实在难以成书。请告诉我更多!请告诉我更多!文森特先生……”
“你……”文森特欲言又止,又不敢贸然开枪。
大卫维克托神色狂热,将心底的疑问一个个吐出。
“文森特,你是来向香水瓶帮寻仇的,对吗?”
文森特保持沉默。
得不到答案,大卫维克托非常失望,他强忍着那种狂躁不安的骄傲,放下身段,发出合理的请求。
“恕我冒犯,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任何事,有太多太多疑问,有太多太多未知的谜团!你从何而来?关于你来到美国之前的故事?”
“你是东方人,身上有一个名叫酒狂的魂威!它的特殊能力到底是什么呢?”
“你的魂威非常强大,它挥动拳头时能发出突破音障的炸响,灵体的速度比火药动力子弹还要快!真想试试挨上这么一拳的感觉……它到底是怎么出拳的,光是文字完全不能体现它的力量!”
“你在受到苏利文奥科佩拉的魂威攻击时,居然吃下了四十多磅马肉!这绝非普通人能做到的!就我了解的医学常识来说,内脏早该在这次进食之后坏死!”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沙尘暴席卷过后的铁轨上?”
“你在等待?在刻意等待谁来拯救你吗?是故意等待杰克来给你一点水吗?
“你身旁的靴子,它原来的主人又是谁?”
“明明你拥有那么强大的内脏和灵魂,我相信这场沙暴,相信燥热的太阳根本就无法杀死你。为什么你会自寻死路呢?”
“不,或许……”
“你并不是广义上的人属/人种/智人。难道你根本就不是人类吗?”
“――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好奇……”
在大卫维克托的连番逼问下,文森特脸色频频变化!就像是被堪破秘密说中心思时那般慌张!
“够了!你他妈烦死我了!”文森特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阴沉可怖,身后兀然出现了神灵的幻影。
――在酒狂显形的那个瞬间!
大卫维克托的神色就像是看见了人间至善至美的艺术品。
文森特深深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的拳头如细密雨水一样落下!
在出拳的瞬间,文森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大卫维克托的身体没有中拳的感觉,就像是风雨中一片随风飘荡的落叶――身上的衣料被汹涌狂暴的拳风拱出一个个椭圆形的拳印,像是提线木偶让冲击力掀得颤抖起来。
文森特再次确信――虽然拳头已经挥出,但完全没有命中的感觉。
大卫维克托毫发无损,与文森特身体相触时,就已经在对方身上留下了字迹。
“你已经无法伤害我了!文不才!”
文不才瞳孔巨震,依然搞不懂对方到底使了什么阴招。
大卫解释道:“我以的魂威超能,在你身上写下了,你已经无法用魂威来伤害我了!”
在这一刻,小杰克两眼无神地盯着大门,听见门外的谈话声时,他心如死灰。
客房外――
――大卫维克托好比面对前台小姐,面对妓女那样,向文森特提出请求。
“说起来有些冒犯,我来到亚利桑那就是为了取材,具体的取材大题,围绕着黄种人与印第安人两个大族――”
大卫维克托信誓旦旦,凑的更近了,手中的笔几乎抵在文森特的脖颈上,而文森特根本就无法驱策灵体还手。酒狂的拳头打出去又悬停在维克托的鼻梁前。
“――特别是你,文不才。在下一本书里,我想写一个以黄种人为主人公的故事。”
“这个种族非常奇怪,就民族性来说,他们似乎都拥有一种得天独厚的。不论是忍受刑罚与折磨,肉体或精神上的痛苦,或忍受延迟享乐带来的那种,都表现得卓尔不凡。”
“耐力!耐力!耐力是猿猴成为人的根本要素――”
“――失去了毛发以后,每天奔跑十数公里进行狩猎活动,这在地球其他生命眼里,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恐怖奇谈。”
“我想知道这一切,文不才先生。如果你能放下心中的顾忌,主动与我谈起这些事,主动将你的伤疤与疼痛再次揭开,将血淋淋的伤口露出来给我看一看。”
“你的同族如何受到压迫,忍受痛苦?他们如何过劳致死,如何在摄氏四十一度的干旱土壤里扛起铁轨?把这些故事告诉我。我会非常非常感激你,文森特。”
当大卫维克托把这些话说完。
现场的气氛明显变得不对劲了。
大卫先生眼看文森特的两眼满布血丝,磅礴的怒意从眼睛中爆发出来。
再也不是那个冷静得如一口古井寒潭的文森特先生……仿佛戳中了这头野兽的伤,像是猛虎的幼崽叫他大卫劫走,要招来杀身之祸一样。
大卫先生依然在喋喋不休,他好奇又惊讶,为文森特这种表情感到欣喜。
“原来你也会生气!原来你生气时是这种表情吗?我得好好记下来……可惜的是,为了保证我的生命安全,你已经无法用攻击我了。”
“咔擦!――”
在昏黄的灯光下。
一只沙包大的拳头命中了大卫先生的下巴。
它充分地挤压着大卫的脸颊,将三颗断齿从嘴角的缝隙中崩飞。
它们飞过房梁,飞过杰克马丁侧目瞥视的两眼之间,血液和唾沫四散飞射。
文森特咬牙切齿,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来,拳头擦破了皮肉,带着殷红的血。
“你刚才问的什么?用你漏风的嘴!用你烂掉的舌头再说一遍!?”
应着这记拳击的巨力,大卫整个人仰倒瘫痪在地,他在文森特恐怖的肌肉力量下,陷入了短暂的痴呆。
杰克马丁面露惊恐之色――
“――大卫先生!还想爬起来吗?”
维克托挣扎着,不断尝试着爬起。
杰克则是喋喋不休的形容道:“像刚出生的小鹿!你的腿好像刚出生的小鹿一样!抖得停不下来呀!”
维克托的战斗意志非常强,他依然在呓语,捂着歪斜骨折的下巴,眼中透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是什么怪力!这……这是什么体验……不需要魂威,只靠肉体也能直接将我打飞!文森特,你不是人类对吗!你不是……”
“砰!――”
拳头命中面门的声音好比子弹飞出枪膛!
文森特两手齐下,连续高速的拳击如同打年糕一样,硬生生将大卫维克托这片大红大绿的“破布”捶进木地板里!
在大卫彻底失去意识的瞬间。
杰克脱离了的控制,连滚带爬的跑出房门。
“等一下!等一下!文森特!等一下!大卫先生并不是香水瓶帮的人!他不是你的复仇目标啊!”
“杰克?”文森特这才停止对大卫的无情殴打。
血泊中能看见大卫先生鼻青脸肿,颧骨错位的凄惨模样,能听见他嘶声惨叫的无力呻吟,还能看见那种诡异又安详的,满足的微笑,像是为这种奇妙的挨打体验而感到庆幸。
杰克冲上前来,紧紧抱起大卫维克托。
“文森特!他只是一个作家……他没有伤害我的意思……”
文森特满脸疑惑:“就这?”
杰克马丁:“就这!”
……
……
经过一天的修整。
――下午四点左右。
三个男人坐在一张餐桌前,各自抱着自己心中的小心思,各有各的想法。
文森特的复仇之路上艰险重重,需要帮手,没人给他带路,这个丢掉工作牌身份证明的黄种人――甚至连香水瓶的马戏团都进不去。
杰克马丁不做赔本生意,至少要把枪弹和金子赚回来。
大卫维克托因为伤病要休刊取材,得不到更多的秘密也不会回乡。
他们的目标一致,第一个要去的地点,选在树懒镇最热闹的。
“可以确定的是,珍奇馆的老板,是香水瓶的干部。”文森特指出必经之路。
大卫先生脸上包着厚实的绷带,经过文森特先生的锤炼,已经老实了不少。
大卫说:“珍奇馆不向华人开放,你需要我们帮你购票,你伪装成我的奴隶,我们三人一起进入珍奇馆……对吗?说起来,我也一直想去这个地方看看。”
杰克先生已经迫不及待了。
“那还等什么呢?!这两天可把我委屈坏了!赶紧带我去玩玩吧!广告牌上还写着马戏表演!有内衣秀和脱衣舞娘,有飞刀表演和魔术……我……”
杰克越说越慢,因为同桌两位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文森特是横眉冷眼。
大卫则是满心好奇。
大卫维克托在思考――为什么小杰克到了土匪窝里,还有寻欢作乐的心思,他一直都这么乐天派?都是这么勇敢的吗?
跳过这些插曲。
三人来到珍奇馆的购票处时已是黄昏时分。
夕阳映照在大圆顶帐篷上,红沙将广告语染上一层尘。
黄猴子配黑猩猩的底图,说着一段种族歧视的绘本故事,再配上一句苏格拉底的名人名言,这就是树懒镇珍奇馆的广告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