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已至元旦。
是年也,大明洪武元年,大金天会四年,西夏元德八年,西辽元庆三年。
如果把割据政权也算上,还有荆湖的光德三年,东南的泰和元年,河北的正统元年。
乃至于,被废掉的靖康元年!
由于连日风雪未停,登极大典一拖再拖,最终干脆确立在元宵前举行。
但登极诏书已在年末发布,朱国祥建国号“大明”,建元“洪武”,暂定开封、洛阳为两京。
册立沈有容为皇后,册封文小妹为贵妃。
册立朱铭为太子,册封张锦屏为太子妃。
册封白祺为蜀国公,敕其祖母严大婆为国夫人,其妻为郡夫人,其长子为蜀国世子。
张广道、李宝、杨志、张镗、石元公,五人皆封侯。
各军共有十二名将领封伯爵、十八名将领封子爵。
待平定南方诸路,文官武将还有封赏。而且诏书里直接讲明了,侯爵到时候必升郡公。
另外还画下大饼,若是收复燕云,至少给三个国公爵位。
今后再灭西夏、金国,灭一国封一个异姓郡王!
这封赏诏书,写得就跟悬赏令一般。
宋代的官职不断变化,爵位也经过多次调整,前后有十二等、九等、十等三套系统。
大明新朝选取宋代的九等爵位制,即:亲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侯、伯、子、男。
宋仁宗应该是懂数学的,他发现赵宋宗室数量,正在呈几何倍上升,于是规定非十王后裔不得袭爵。后来又反复调整,确定十四王后裔可以袭爵。
这么说吧,即便是宋代亲王的嫡长子,都不一定能够继承爵位!
宗室都如此,异姓爵位就更不能世袭。
宋代影视剧里什么小公爷、小侯爷,还等着老爹死了继承爵位,那纯属就是瞎编扯淡。
看似非常先进,其实换汤不换药。
我爹为国立过功,我爹为国流过血,我为啥半点好处都捞不到?
这个问题,当权者必须考虑。
于是大量的贵族后代,由于不能袭爵,就被安排去当环卫工……啊呸,是当环卫官。
这个中郎将,那个上将军,便是宋代的环卫官。
说白了就是不让你袭爵,但给你挂职武官,每月可以白领工资。
到了北宋末年,几千个环卫官同时在线,都在伸手找朝廷要钱吃饭,被归入“冗官”弊政没单独列出而已。
还不如让嫡长子袭爵呢!
反正爵位又不多给工资,食邑多少已经成为荣誉称号,只有“食实封”才能真正领到钱。
比如我是一个侯爵,“食邑1500户”屁用没有,仅能证明我地位高、面子大、资历足、子孙恩荫更重。再加一个后缀“食实封500户”,那才等于有真金白银可领,每月有12.5贯的足佰工资(每户每月25文钱)。
而“食实封”属于特殊封赏,一百个贵族里面,可能只有三五个。
朱氏父子不搞恩荫官制,那就必须搞爵位世袭,但又必须吸取历史教训。
张镗已经回到开封,正在跟石元公研究爵位。
朱铭非常给面子,张镗被封为“鄄侯”,石元公被封为“范侯”,都是以他们家乡而名的。
张镗嘀咕道:“俺食邑两千户,食实封一千户,每月能领25贯钱。三代降一爵……唉,懒得去算了,还是直接赐钱赐地划算。”
一个食实封的侯爵,待遇就是每月能多领25贯工资。
石元公也感觉特别扯淡,这世袭爵位还不如旧宋呢,而且还搞什么三代降一爵。
旧宋的爵位虽然没直接好处,但间接好处一大堆啊。
旧宋爵位越高、食邑越高,自身的闲职官阶也就越高(俸禄按官阶给)。同时,子孙荫官的等级也就越高、人数也就越多,世世代代都能在朝廷领工资吃白饭。
如果子孙当中,有人考取进士,而且正巧还有恩荫资格,那就更牛逼了——末榜进士都能获得状元级别的初授官!
石元公琢磨道:“新朝把恩荫官制断了,食实封应该更容易吧?封邑数量肯定也比旧宋更多,否则九等爵位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张镗说道:“肯定还有别的好处,只是现在尚未讲明白。”
所谓好处,即是特权。
父子俩还真没给太多特权,也就在建筑、服装、礼仪等方面,给予拥有爵位者特殊待遇。
另外,就是官办的文武学校,各等爵位的子孙,有相应的直接入校名额。不用跟平民子弟抢过独木桥,他们读书的起点,可能就是很多平民子弟的终点,但具体授官还得看考试成绩。
当然“食实封”肯定比旧宋慷慨,一个食邑三千户的贵族,满额给食封才每月75贯而已。
另外,有了爵位必给虚职(也可能是实职),官俸按照品级来算,等于爵爷们能领双工资(爵禄+官禄)。
现在张镗就是实领1000户食邑,外加兵部侍郎的工资,另外这次封侯还有赐田、赐服、赐金。
真正看重的,依旧是那侯爵头衔!
石元公心里美滋滋的,等到山东彻底稳定下来,他就要回老家修缮祖坟了,另外再跟族人叙一叙族谱。
他虽然家破人亡,但宗族还在。
主宗之人对他不怎么好,回去可要狠狠的打脸。 张镗却想着更遥远的事情,朱氏已经开出赏额,灭了西夏和金国,到时候会封异姓郡王。
异姓王啊!
……
积雪还未化尽,便有商队陆续进京。
前往物资相对匮乏的开封做生意,不但能够卖上价,而且还有税收优惠。
车辆停稳,白崇文向递铺打听几句,便走回来说:“爹,前面三十里便是东京了!”
老白员外这几年体弱多病,双腿彻底瘫痪,但死活要来东京看看。
他的次子在朱铭身边做文职,三子去了淮西做知府,白家的世代富贵就在眼前。
去年重修了祖坟和祠堂,大摆流水席宴请乡亲,又出钱把村里的学校盖得敞亮,然后就一直闹着出远门北上。
“给俺穿上锦袍!”老白员外躺在车里说。
白崇文问道:“就在这?”
“去客店!”老白员外没好气道,老二和老三都做大事了,这个长子依旧是拎不清。
这是一个镇子,规模还不小,镇上足有三家客店。
马车来到客店外,白崇文和仆人托着老白员外下车,放在另一个健仆身上趴着,又给他披上一层毛毯挡风。
让伙计打来热水,老白员外就在房里收拾仪表。
洗净脸面,梳理头发,戴上帽巾,又穿上那蜀锦做的奢华锦袍。
一个乡下土财主,有钱都不容易买到正宗蜀锦。
老白员外这件袍子,还是朱铭赐锦给白二郎,白二郎又托人寄回家中,老白员外拿着料子找人量身订做的。
快到傍晚,终于打理周正。
健仆背着老白员外去客店大堂吃饭,把他放在板凳上扶正坐好,那身蜀锦大袍瞬间吸引来许多目光。
老白员外面带微笑,让儿子点来酒菜。
店伙计特地提醒,此镇距离东京很近,多余粮食都运过去了,酒水的价格可能相对较高。
老白员外听了酒价,心里直想骂娘,却云淡风轻说:“酒菜尽管上来,不差那几个酒钱。”
“那是,这位老爷穿着富贵花袍,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店伙计连忙奉承。
大堂里有不少商贾,他们要赶在元宵之前,把货运到开封狠赚一笔。
“听说了没?登极大典的日子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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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时?”
“正月十二,黄道吉日。”
“这是要真换天了,今后这天下改姓朱。”
“早该改了。朱家军一杀来,便取消经制钱,今后说不定还要废除别的苛捐杂税。”
“听说昏君逃去了东南,怕不是想划江而治?”
“想得倒美。东南百姓不知有多恨那昏君,方腊造反这才过几年?新朝建元洪武,明摆着要扫荡天下,‘洪武’二字可不是乱取的。”
“也不晓得何时恢复科举,俺家老爷的三郎君,在旧朝刚刚考中举人。”
“……”
老白员外一边饮酒,一边竖起耳朵聆听,又盼着有商贾主动跟他搭话。
那几桌闲谈好半天,终于有邻桌问道:“老先生从哪边来?”
老白员外微笑回答:“洋州。”
搭话之人顿时惊呼:“那可是龙兴之地,老先生可认得朱……当今圣天子?”
老白员外笑而不语,轻轻抿了一口酒。
白崇文昂首挺胸说:“陛下与太子,当年蒙尘流落江湖,便是在俺那村里住下。俺家还赠予陛下十亩田产,怎奈陛下心高气傲,坚持要用钱买下。”
此言一出,吸引来所有目光。
一个商贾羡慕道:“那阁下可真走鸿运了,家里恐怕有人做官吧?”
白崇文说:“俺二弟在太子账下听令,俺三弟与太子同窗读书、同科进士、同年做官。”
“有眼不识金镶玉,真个怠慢了。”邻桌商贾连忙站起,朝着老白员外作揖行礼。
其余客人也都起身,纷纷作揖问候。
便连客店掌柜,也让厨子多整两道好菜,又免费赠送一壶好酒。
老白员外虽然假装矜持,全程没说几句话,可那心里已美得冒泡,暗自感慨这辈子没白活。
真想立即就到东京看看啊,他年轻时也有过科举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