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听苏醒后仍萎靡不振,想要站起身来,身体却摇摇晃晃,一阵风就将他吹倒了。
云荷满脸担忧看着他,“谛听,你还好吧。”
“妖物,休近我身。”他嘶吼着,对云荷大声咆哮,刚苏醒的他,对身边一切事物都离奇恐慌。
广凌张开袖子挡住了云荷,“往后退。”
随着谛听栽倒,云荷扒开广凌的手道:“师尊,吃了药草,他怎的还不见好。”
广凌收袖,淡然道:“他的伤口带有浓重的戾气,不是一只仙与草就能医好的。”
云荷抿起嘴唇,“是不是祛除了戾气,他的伤就有救了?”
广凌随意嗯了一声,云荷一脸认真,“既然如此,师尊,你可有化解戾气的法子?”
广凌默不作声,云荷见他不语,便知他有这般能力,“师尊,救救他吧!”
“为师已传讯地藏王,奈何那边迟迟不回音讯,也罢,便将他带到凉池中静养,凉池之水静心寒体,他只要待上个一二足月,便能化解戾气,伤势大好。”
于是乎,谛听就被广凌带回了凉池洞内。
广凌来到地府,一路上,他都在暗自揣测着地藏王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终于来到了冥府,眼前的景象让广凌大吃一惊。
只见整个冥界一片混乱,阴云密布,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
原来,人间出现了罕见的灾异,南方洪水泛滥,北方干旱无雨,无数无辜百姓因此丧命,化作冤魂涌入冥界。
由于短时间内涌入的鬼魂数量过多,远远超出了冥界所能容纳的限度。
那些无处可去的怨鬼们便开始四处捣乱,使得原本秩序井然的冥界瞬间陷入了混乱不堪的局面。
而此时此刻,地藏王正坐在那朵如墨般漆黑的云辇之上,忙碌地处理着堆积如山的鬼怪文牒。
一个个小鬼匆忙跑来向他禀报各种紧急情况,但他已然分身乏术,根本无暇顾及是谁前来拜访,只能一概拒绝。
广凌见此情形,深知此刻并非合适的拜访时机。无奈之下,他只得转身离去。
然而,在返回怜山的途中,却不幸遭遇了几只凶猛的恶鬼。这些恶鬼张牙舞爪地扑向广凌,试图将他撕碎。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广凌虽然侥幸逃脱,但身上还是沾染了一身浓重的浊气。
他深知此时人间大乱,而谛听身为冥界的瑞兽自然少不了去民间平乱,鬼怪凶厉,所以他才会受如此重的伤,以至于,维持不了人形。
山中来了个大家伙,云荷总是跑到凉池给谛听送吃食,不是新摘的笋子便是山中野果,可谛听一概不食。
每每云荷来访,谛听总会冲她大喊,不过云荷已经习以为常,她还是从不间断来给他送吃食。
她竟不知,谛听只食清气,即便不食也不会感觉饥饿。
“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若是不食不喝,何时才能痊愈。即便你看不起我的身份,但你也得为自身着想,这吃好喝好,伤才好得快。”
云荷苦口婆心将一个剥好的笋子抵到谛听嘴边,谛听嗜睡,此刻还神志不清,只是闷哼两声,随即撇过头去。
云荷又道:“真可怜,天天被人骑,若是做一只自由自在的瑞兽多好。”
谛听竖起耳朵听,即刻抬起头来,冲云荷龇牙咧嘴咆哮:“滚出去!”
云荷被震慑住,跑得远远的,接下来好几日不敢前来,但唯恐谛听饿死了,还是寻了个布袋天未亮便跑到山腰采笋,只因清早刚冒头的笋子是最新鲜的。
她留了两个笋子在膳房,余下的尽数背到凉池供谛听食用。
来到池中,只见笋子已经萎了,坐在池中央的赫然是一个露着上半身的独角男人。
“你是谁,谛听呢?怎么不见了?”云荷放下布袋,向四周找去。
谛听睁开半只眼,悠悠道:“别找了,吾就是谛听,冥界瑞兽。”
云荷听声,走了上来,对着他的脸颊搓了搓揉了揉,“你这是化形了吗?别说,你这皮囊还怪精致的。”
“做什么,对吾动手动脚!你的爪子不要了吗?”谛听雷霆大怒,冲着云荷大喊。
云荷无奈道:“你的脾性怎的还是如此差劲?动不动发火,那可是会加速衰老,额头生褶子的。像我师尊平易近人,从来不对我发火,别人一见他根本想不到他可是几万岁的人了。”
谛听才不信这种乌有之说,“无知小妖,满口噱言。”
“噱言?等你满脸纹路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修仙之人讲究修身养性,你这粗暴脾气,也不知那地藏王是如何忍受得了的。”
谛听撅起嘴,不愿与这只小妖计较,“汝话之多,汝师尊又是如何忍受?”
云荷卸开绳索,将满袋子笋如数倒了出来,“我师尊人很好,就是他赐药给你治伤的,也是他带你来这凉池的,像我师尊这般人物,怎么会在意我话多。”
谛听看着满地带着新泥的笋子,眉头一皱:“吾不曾言?吾不食俗物?”
云荷呆愣,看着一地笋子,“没有说过啊?我还以为你是受伤太重毫无胃口。”
“既然你不爱吃笋子,那你告诉我,平日里都食何物,若在我可寻的范畴内,定替你寻来。”云荷拍了拍手上的泥,又将笋子装了回去。
谛听冷眼嘲笑:“无知小妖。”
“你……”云荷气急败坏,将布袋子扔在一边。
“岂有此理,我好心为你寻来吃食,你又不曾言自己食何物,反倒责备我无知,你这瑞兽,脾性如此古怪刻薄?”
谛听起身,踢了脚布袋子,随后起身到池边打坐。
“你……”云荷背起布袋子即刻离开,心中暗暗发誓,若是再理会他,自己就遭雷火之刑,粉骨碎身。
隔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了屋内的餐桌上,照亮了那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然而,广凌望着眼前这一桌子几乎清一色都是笋的菜品时,不禁面露难色,迟迟难以拿起筷子。
他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这……怎么全是笋?”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惊讶。
站在一旁的云荷听到广凌的问话,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她俏皮地眨眨眼,解释道:“徒儿昨日去竹林的时候,看到那里的笋子长得特别多,一不小心就采得多了些。所以今天就想着多做一些不同做法的笋来孝敬您呢,师尊您快尝尝看!”说着,还热情地用手比划着桌上的各种笋菜。
广凌听后,微微一笑,心中虽仍有疑虑,但还是缓缓地伸出筷子,轻轻地夹起了一片清炒笋片放入口中。
刚一入口,他便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清苦味,但紧接着便是笋片本身的爽脆口感与搭配其中的爽滑豆粉相互融合所带来的独特滋味。
这种奇妙的组合让他原本紧绷的表情渐渐舒缓开来,忍不住点头称赞道:“嗯,不错不错,徒儿的厨艺确实有所长进啊。”
得到师傅的夸奖,云荷满心欢喜,笑得更甜了。
她连忙凑到广凌身边,兴致勃勃地开始向他一一介绍这些笋菜的做法和特点:“师尊您看,这道是油焖春笋,味道香浓;那边那个是凉拌笋丝,酸辣可口;还有这个笋干烧肉,鲜香入味......”
广凌一边听着云荷的介绍,一边细细品尝着每一道菜。
就在这时,云荷突然开心地说道:“师尊既然这么喜欢吃,那接下来的几天里,徒儿每天都会变着花样给您做竹笋哦!保证让您吃得满意。”
广凌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略带担忧地看向云荷,说道:“你这到底是采了多少笋啊?难道把整个竹林都给掘地三尺了不成?”
云荷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轻声说道:“嗯……其实也就是那么一点点啦!不过师尊您之前不是说过笋子这种东西生长速度很快嘛,就算采摘掉一些也不会有太大影响的呀!”
她一边说着,眼神还有些躲闪地看向别处。
广凌无奈地用手抚着额头,同样露出一抹苦笑,追问道:“那你所谓的‘一点’到底是多少啊?”
听到这话,云荷不禁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只能支支吾吾地嘟囔道:“大概……大概就只够咱们两个人吃上半个月左右吧,真的不算多呢!”说完,还心虚地偷偷瞄了一眼广凌。
广凌闻言,顿时惊得直接将手中的碗筷放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云荷,好半天才缓缓启唇说道:“照你这么个说法,那片竹林怕是都要被你给薅秃了吧?”
然而面对广凌的质问,云荷倒是表现得十分淡定,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对方,理直气壮地解释道:“徒儿原本想着谛听可能会喜欢吃笋子嘛,所以才特意去采了这么多给他送去的。可谁知道那个家伙居然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没办法,我总不能白白浪费辛苦采来的笋子吧,于是就只好拿回来自己下厨做菜咯。”
广凌听闻此言,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傻丫头啊,谛听可不是一般的凡物,不食人间的五谷杂粮。你这般贸然送过去,肯定遭他冷眼?”
云荷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乖乖地低下了头,声音温柔而微弱地道:“还是师尊您神机妙算呐,徒儿这次的确是被谛听狠狠地数落了一通。”
广凌本想摸摸她的额头聊表宽慰,但还是止住了,“那谛听心高气傲,你少去寻他,不受待见也就罢了,若是等他身体大好法力恢复,对你痛下死手可不好。”
云荷大声道:“那该如何是好?”
广凌道:“你且在山上修行,无需记挂这件事,日后也别去寻他了。”
云荷用力点头,“徒儿谨记,绝对不去招惹他。”
“对了师尊,地藏王怎么还不来接他的坐骑,难不成他将谛听遗弃了?”
广凌略略思量,实属不想云荷参杂六界纷乱,“地藏王每日在冥府处理诸多事宜,日理万机,已经招呼我,待谛听好全了,他自会离去。”
云荷笑道:“那便好。”
后来,云荷的真诚还是让谛听有所动摇,偶然会问一下她的近况,很快到了两个足月,谛听的伤势也有所好转,已经可以维持人形了。
云荷了解到了谛听的餐食习惯,后来每日早起到不归峰采集雨水水汽,供他餐饭。
渐渐二人熟络起来,谛听的伤势却不大见好,云荷为他寻来天材地宝,更是随广凌钻研了一些医术。
云荷不可置信的是,明明谛听身上伤口如数愈合,他却还是总喊着腰疼,她向广凌求证,广凌得知后,硬将谛听送回了地府去。
“如今地府水深火热 ,你实属不该再留在怜山,还是先行回到冥界,平定鬼乱吧。”广凌平静得带谛听乘着祥云回到地府。
谛听淡然道:“你就是云荷整日念叨的师尊广凌,吾今日一见,也没有如传闻那般翩然出尘,相反,更像个木头。”
广凌不明白谛听为何在怜山待了两月,性子还是如此怪癖,“蛮夷小辈,还敢自称吾,地藏王平日里就是这样惯着你的吗?”
谛听一听,哼出清气,义愤填膺道:“藏王如何管束吾,何须尔等仙界之人多嘴。”
“仙界与冥界交好,怎的在你眼中,竟将我们神仙当成劲敌?”广凌身挺如松,丝毫不输气势。
谛听撇开头,“交好?与吾辈交好,那怎的不见尔等仙界派出天兵前来援助。”
广凌云淡风轻道:“我从不掺和仙界政务,早在怜山避世不出。你心中若是有怨,大可向三皇秉明,不必在此与我叫嚣。”
将谛听送到地府时,他依旧不大服气,狠狠剜了广凌一眼。
怜山又同往日一般无二,云荷在广凌座下依旧悠哉自在。
一日,云荷在山中闲逛,偶然在后山寻到一方结界,又不知是何作为,在结界处溜达了一刻,彼时,广凌来寻,惊觉她在结界处徘徊,即刻前来劝阻。
“云荷,切勿靠近,此处生有污浊之气,已在孕育极强的生命,为师在此设立结界,就是为了预防它出来。”
云荷疑惑看着小门前,“师尊,里头有怪物啊?”
广凌点头,便将云荷带走了。
广凌时常到轩辕大帝坐下授业,云荷不喜此等场合,便待在怜山游玩。
上次在怜山摔跤的小童,名为迟渊的,隔三差五便会来寻云荷,云荷只当是收了个兄弟。
迟渊内敛,但又酷爱武学,身为神农大帝座下,他总是被别的小童压一头,永远不被上级的老道看重,随后被神农大帝发现,他不得志,在中原也毫无能会话的人。
一来二去,他觉得云荷活泼热烈,是个值得深交的好友,所以他闲暇之余,便会从中原带来些好玩意供云荷把玩,她的寝阁也堆满了小玩意。
“云荷姐姐,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是练武奇才,而有些人资质平平,就像我,连最简单的御气术都把控不好。”迟渊坐在荷塘边,吹着凉爽的秋风,意志消沉。
云荷一看,便知他在中原受了委屈,宽慰道:“也许是你还未被激发潜能,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怎的会对你另眼相待呢?”
迟渊垂头丧气道:“云荷姐姐不出怜山不知道,这人情世故最难掌控,上天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有人貌美就有人貌丑,有人生来地位高崇,也有人生来凡俗贫困,怎么会是公平的呢?”
云荷瞪大双眼,抿着唇不再说话。
“我本一腔赤诚,想要参军,奈何处处受限,唯有在神农山做个门童,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云荷抚慰着他的头,柔声道:“出头无门,何不另辟蹊径?”
迟渊问道:“云荷姐姐的意思是?”
云荷谨慎思考,“我不出怜山,见识不多,师尊待我真诚,我也不曾见过人多时的尔虞我诈,自然也只有片语诚心可信。”
“我曾听仙界一位仙子说,怀有赤诚之心,便能万事顺意,她这话听起来简单,但不无道理,你眼下的现状看起来糟糕透了,不过哪位名震江湖的仙人一生顺遂呢?”
“就连当今三皇创世,也经历了不少磨难。也许你现在确实是处处碰壁,不过你若豁达真诚,万事哪有传言中那样难?”
“你像我,生来笨拙,经怜山的灵气成精,笨得连形体都成不了,还是我师尊念了几百年的经书,才让我得道的,相比之下,你可比我上进的多。”
迟渊听后,依旧弱弱低下头,云荷便抬起他的下巴,鼓励道:“没事的,小迟渊,我相信总有一日你能登上那无上巅峰,成为你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