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长老穿过王宫弯曲斗折的宫道,来往的宫人们待他如无上贵宾。
来这女国的第一日起,国王喜欢这白嫩玉面的和尚的事就在整个王宫传的沸沸扬扬,这一宫的女官们,看待唐长老的目光,就似看未来的国王夫婿似的。
品鉴中带着好奇,好奇中又带着八卦。
这样的尊贵待遇却让唐长老忐忑不安,他不止一次请求国王放他西行。
结果现下子能出了这等事,这寂静的夜里,他不得不去国王房间里待上一时半刻,给这宫里的香艳传闻一个名正言顺的传播理由。
他来到女国国王的房间前,看向那宫门上的图案,两只神鸟顺着从天上落下的天河水,随波嬉戏,他的心情却无法和图案上的神鸟一样喜悦,而是有着无比的无奈。
“见过长老。”
唐长老还未打算迈出那一步,守在门口的两名女官已经提前替他告诉国王他已经来了,安静的宫道,回响着她明亮的嗓音。
望着两个女官热情的笑颜,唐长老额上微汗,只听见屋内传来国王喜悦娇媚的声音。
“是御弟哥哥吗?”
眼见如今也没有犹豫的余地了,唐长老上前一步,道:“陛下,贫僧有事求见。”
“快进来。”
两名女官打开宫门,唐长老漫步走进了国王的房间,房间里弥漫着熏香的味道,眼前层层玫红色的罗帐后,是一国之君的寝榻。
那美丽的女王,正满心欢喜地在床上伸展着柔软的四肢,用手轻轻掠过白皙无瑕的肌肤,想着一会儿怎么把这美人在前都面不改色的和尚的魂给勾走。
“陛下。”唐长老呆呆地站在门口,望着层层罗帐后模糊的身影。
“干嘛这么见外,快过来,在我的房间里,不用叫我陛下。”
唐长老慢慢绕过罗帐,朝那床榻走去,这对他人来说梦寐以求的闺房,对他却是那艰难的试炼场,他不敢正眼去瞧那越来越清晰的女王,可那女王却迫不及待地从床上跳下,来到他面前。
唐长老看清女王的装束时,急忙低头侧目,双颊烧得通红,小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女王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纱衣,胸前绣着一朵精致的彼岸花,头上不见白日繁杂的头饰,简单地簪着一支金色的簪子,近乎透明的纱裙,长及脚踝,因地上铺着温暖的毯子,女王赤着脚在房间里行走。
这副场面若是让寻常男子瞧见,哪还绷得住半分正人君子的样子,早已沦陷在女王的温柔乡里了。
可是唐长老,只默默念了几句佛号,便恢复如常,连那滚烫的双颊,也降了下去温度。
女王不顾他的反对,搂着他的胳膊,把他搂到床上坐下。
“哥哥,听说你有事求我?”女王目光暧昧地看着他。
唐长老身子稍稍往旁边挪了一下,道:“正是,小僧深夜拜访,的确有事要求陛下。”
“哦?”女王的身子往唐长老身上依偎了一下,惹得他浑身不自在,但她却不以为然,道:“哥哥和我之间,何必客气,说来听听。”
唐长老侧目看了一眼火辣诱人的女王,咽了一口口水。
要说长安城第一美人,当属当今的太后曲沄枫,唐长老面见皇帝时曾见过她一面,嫁入长安几十年容颜未老,温润典雅,贤淑知性,倾国容貌一眼便惊艳了唐长老,但也只是怀着欣赏的心态罢了。
如今一位热情张扬的女王,有着难分高下的姿色,软软地贴在他身上,他那一心向佛的执念若是说分毫不动摇那是不可能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那劣徒子能,误饮了城外的河水,如今腹痛难忍,还望陛下能救我那徒儿。”
女王明眸微转,俏皮道:“救他?那哥哥是想让我给他在国中找个好人家,给他和腹中孩儿一个名分咯?”女王调皮地用手指戳了一下唐长老的脸颊,觉得甚是有趣,道:“看看你这当师父的,怎地还落后于你的徒弟呢?”
唐长老急忙道:“并非,贫僧想求陛下,把我那徒儿的肚子消了,好让我们师徒前往天竺。”
唐长老虽未与女王对视,但他能感觉到女王的身子顿了一下,余光隐约瞟见她在盯着自己,神情定是极其不悦。
女王冷笑一声,道:“哥哥,你如今可是有事求我,若我应了你,你该如何回报我呢?”
“贫僧无财物傍身,又无神通手段,一心只愿能去天竺求得造化,解救万民,还请陛下,不要太为难贫僧……”
女王的脸颊又靠近了唐长老半分。
“我怎会为难哥哥?只不过,我这王宫之下,有一地库,那下面有一口古井,每个人在井中,都能望见自己心爱之人,哥哥明日陪我去一遭,若是哥哥在井中看见了我,便说明你的求佛之心已有了瑕疵,这样即便去了天竺,禅师也会嫌你不诚,不传你无上佛法,既然那样,哥哥不如大方承认心中所爱,与我在女国成婚吧。”
唐长老闻着女王口中吐出的芳香,怔怔地点了点头,与直接要求自己留下相比,这个办法还算有些转圜余地,希望那口古井不要太严苛,莫要把自己心中所有实情全都映出来才好。
子渔问门外的宫人们要了一张画卷和笔墨,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点上一盏灯,他觉得他看到的未来已经出现了不同版本。
海族长老占卜中,妖魔的灭世大军的三个领头人,分别是姜焱凌、湮世穹兵和另一个更加巨大不知名的魔物,子渔依稀记得他如山一般的巨剑和遮云蔽日的巨大蝠翼。
可他在轮回镜中看到的场景,姜焱凌却没有和那两个人站在一起,而是成了敌对关系,和他身边的一位蓝衣仙子,并肩斩杀着妖魔大军。
那蓝衣仙子的样子,子渔曾经见过,就是在戊虚国诛杀妖王的杜瑶光。
海族的记忆力很好,只要意识还在,没有完全昏死过去,看到的事情是一定能记得,即便意识模糊也是能想起来的。海族有一种秘术,能把自己脑海中的画面完整地画下来,不需要自己动手,就能还原记忆中的全貌。
子渔用法术操控着画笔在画卷上动了半个时辰,确保记忆中的细节全都吐了出来,这才收起法术,好好观摩着自己的杰作。
他当时倒在马背上吐血,没能及时看清整片战场的情况,只看得到那山峦之上,妖魔大军已经爬上了山顶,跳上那些被铁索连着的浮空山峰,姜焱凌和杜瑶光,一人挥着裂炎涌,一人执着青玉缚,在潮涌般的妖魔中杀出一条口子。
虽然那些铁索和千刃峰上的布局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山峦间钟灵毓秀,浮峰上的建筑颇具仙家风采,再结合山势险峻,此处应是蜀山派无疑了。
也不知是走了哪一步,令未来的姜焱凌没有和妖魔大军同流合污,子渔思索着这些繁杂诡谲的因果关系,一不小心,双腿已经开始变成鱼尾了。
“哦!别别!别!”他拍了一下自己的双腿,此次深入思索却思考不出结论,又差点把自己变成鱼了。
此时,房间内突然有了动静,子渔猛一回头,一个黑影闪到自己面前,一双手分别抵住他的咽喉,捂住了他的嘴。
他在这双手上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幽深的香味,一抬眼,看到了那一副时常光顾自己梦中的姣好容颜,一双被烛光映得晶莹的双目。
“阿萝姐姐?”
“别大声说话,动静小点。”剑萝冷声道,晃了晃抵住他脖子的紫色匕首。
子渔点头,剑萝便收回了威胁,一男一女安静地站在房间里,互相打量着对方。
“你的脚好了?”子渔低头看向剑萝的左脚,看她的姿势已经不像有伤在身,看来是自己给她涂的药膏起作用了。
他百感交集,原本不知道梦中思慕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上一面,这才过了几天,便又能见到她了。
子渔心中欢喜过头,只顾着看着她笑,想有些其他亲近的动作却又不敢,怕把剑萝吓跑,便只能挂着傻笑,支支吾吾的,手背在后面绕圈,脚下也不安生,活像个傻小子。
剑萝望着他的傻样,心情复杂,连她来这里的目的都忘了。
“我很担心你,那个黑脸怪物没罚你吧?”子渔关切道。“你既然来找我……那你是不是不用再回去了?跟我走吧,湮世穹兵身边太危险了。”
剑萝听了子渔不着边际的话,用一股能浇灭子渔热情的冷漠语气道:“你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穹兵统领已经从你的小伎俩里脱身了,不日就会到达这里。”
子渔倒抽一口气,道:“坏了,那我得赶紧走,阿萝姐姐,你也和我一起走吧。”说罢,他就上前去抓她的手,却被她抗拒地甩开了。
“说什么傻话,我自然要回去。”剑萝脸一沉,道。
“那你干嘛专门来提醒我?”
“你救我一命,我自当回报,半魔向来恩怨分明,但若是再相遇,我绝不会手软!”
子渔的心情一落千丈,眼中满是忧伤,他指着刚画好的那幅画卷,对剑萝道:“你不能回去!湮世穹兵,将来会主导一场灭顶之灾!天下所有生灵都会遭遇浩劫,你不能回去助纣为虐啊!”
“你我身份地位天壤之别,为何我要相信你所说的未来?”
“阿萝!”子渔着急,往前一步,结果剑萝退后一步,真是一点接近的机会都不给这个少年。
“一生气连姐姐都不叫了是吧。”剑萝突然开玩笑似的说道,她面前的少年,似乎个子也长了一些,没初遇时那么矮了,有一些大人的模样。
“明辨是非啊,阿萝!”
剑萝冷哼一声,语气如锋利的尖锥一般反驳道:“姜焱凌也总是否定我,觉得我毕生追求都是错误,你不是说你和他不一样么?现在看来有什么不一样!”
“神魔殊途,你的岸说不定就是我的苦海,你的绝望,也可以是我的希望!”
子渔长叹一口气,悲伤地看着剑萝毅然运起空间法术,消失在他面前。
“道不同,不相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