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地方了，你快出城去吧。”
    看见程府阔气的大门，王昭萱催促刘琮离开。
    她和好友刚好约在今天相见，刘琮执意送她过来再出城接囚车，她说不过这男人，只能随他去了。
    “晚些时候我来接你回家。”
    两人一起下马车，王昭萱好奇地问：
    “你确定你能来？我已经让王穆下午过来接我了。”
    按照他们的计划，待会城外肯定会发生意外，刘琮作为负责押送的长官，多半会被皇帝装模作样地叫进宫问话吧。
    她昨天就提前给王穆说了，让他接自己回家。
    “放心，我肯定来。”
    刘琮朝她狡黠地一笑，从扶岩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对着王昭萱身后的纵秋和另一个公主府的小丫鬟吩咐道：
    “照顾好王妃，扶岩就在外头候着，有什么事出来唤人。”
    王昭萱看了一眼扶岩，又微眯着眼睛扫了一圈街道上的人。
    长结他们藏哪儿呢？
    要不是刚才刘琮主动交代，自己都不知道他带了那么多人回京城。
    看来之前说有自信可以保护好家人不是一句空话，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也有很多部署。
    “不会有事的，你快走吧。”
    程府虽然没什么人了，但护院家丁还是不少的，青天白日总不能有人私闯民宅劫人吧。
    再说谁敢劫她啊。
    王昭萱对着马车后跟着的一队公主府府兵扯了扯嘴角。
    先皇给了晋熙长公主豢养一定数量府兵的特权，不过她出阁之前出门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由此可见最近京城的局势不是很太平。
    目送刘琮骑马走远之后，王昭萱才让小丫鬟上前敲门。
    门房问过她的身份之后便回去通传了。
    苏笑寒来得很快，气喘吁吁地跨过门槛，看见多年未见的好友，脸上的兴奋之情压抑不住，一把就抱住了王昭萱，嘴里喊道：
    “可想死我了，你都多少年没回来了。”
    看见王昭萱背后的两个侍女和十几个府兵，她才想起什么，赶紧把人放开后退了半步，蹲身要给她行礼。
    “行了，我们俩之间哪还用得着这个。”
    王昭萱挽住苏笑寒的手臂，哭笑不得地说：
    “之前听我娘说你家人后沉静了不少，我差点就当真了，结果还是这样。”
    她嘴上嫌弃苏笑寒咋呼，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当初苏程两家定亲时，她们一帮小姑娘私下还偷偷说羡慕苏笑寒，程家的长辈都过世了，只剩下两位公子支撑门庭。
    但程大公子年少有为，颇受皇帝的赏识，程家的底子又厚，出头只是时间问题。
    苏笑寒不仅夫婿好，还没有公婆，嫁过去就是当家夫人，婚后的日子别提多安逸了。
    只是没想到成亲不过两年，程大公子就得了急病去世，只留给苏笑寒被旁系亲戚们眼红的偌大家产和一个未成人的弟弟。
    王昭萱还担心她会因为丈夫的离世郁郁寡欢，现在这样挺好。
    “这不是因为太久没见你了嘛，我都没想起来你现在是武陵王妃，王妃娘娘恕民妇无礼之罪。”
    “你这么没把你儿子带过来玩玩？我每日在府里可没趣儿了。”
    她喋喋不休，王昭萱憋了一路，等到两人单独待在苏笑寒的内室时，才忍不住开口问道：
    “既然无趣，怎么不回家？”
    苏笑寒从小就爱美，最喜欢金饰和色彩鲜艳的衣裙，但如今却穿着月白色的襦裙，头上只戴了两只素银簪。
    她比王昭萱还要小一岁，死了丈夫，也没有孩子，剩下的几十年时光难道都要这样度过吗？
    更别提程家那些旁支们动不动就上门找事，程家二公子年龄尚小，府中内外都靠着她一个寡妇支撑，外头那些闲话更是传得难听。
    苏笑寒的母亲曾经写信给王昭萱，希望她能劝劝苏笑寒，不愿意改嫁就算了，咱回家住着不行吗。
    何苦过这样的日子。
    王昭萱虽然不想左右好友的想法，但是看见她如今的处境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一句。
    “怎么没回家？”苏笑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这不是前几天才从宣城回来么。”
    她的父亲没什么政治才能，之前靠着家里当了个小官，也因为犯错被罢官。
    所以在苏笑寒祖父致仕以后，她们家就离开京城，搬回了宣城的祖宅。
    亲人相隔千里难以照看她，这也是她母亲迫切希望她离开程家的原因。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王昭萱看着她的笑颜心里不是滋味，和年少时一样牵住她的手温声说：
    “为他守丧三年也足够了吧，你还这么年轻呢笑寒。”
    说得更难听些，现在她照顾小叔子，为程家殚精竭虑，百年后又能得到什么呢？
    她没有孩子，要是程家二公子混蛋些，成家之后反而苛待她这个长嫂怎么办，即便当初和程明知的感情再好，也不足以让一个女人堵上一辈子为他们程家牺牲。
    “我觉得现在的日子虽然无趣，但家里样样都听我的。他死了，府库里的钱也都是我的，这多好呀，为什么要回去讨哥哥嫂嫂的嫌。”
    苏笑寒显然不是第一次被别人劝了，她既没有生气，也没有伤感，而是认真地直视着王昭萱的眼睛，语气平静地开口道：
    “小萱，如果当初他在弥留之际让我留下替他照顾幼弟和程家，我必定一刻也不多留，办完丧事就收拾东西回宣城。”
    “可是他连改嫁的人选都替我选好了。哈哈哈哈哈，你说他把我苏笑寒当什么人呢？他让我改嫁我就改嫁，凭什么？”
    提起程明知，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似乎是爱又好像带着恨。
    “嫁人也就这么一回事儿，程家我已经待习惯了，懒得再挪窝。程远洲也挺省心的，我就当白捡个这么大的儿子，还免了女子生子之痛。”
    世事总是不如人意，怨偶难以分袂，鹣鲽不能白头。
    王昭萱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大概在程明知离世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有些人就是这样，哪怕只是相守过短短的一段岁月，那点美好也足以支撑她走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