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收粮食的时候太阳毒,大家分两班倒,傍晚或者凌晨出工,白天晒粮食,一整天都有人。”
“收稻谷可以这样,那其他的呢?我看账本上有花生,只有一两百斤,不放仓库?”
“不放,那时候大家吃都吃不饱,就指着地里那点子东西吃,没有在还没长大的时候挖出来吃掉就很不错了,挖起来就分掉了。”
“你们大队是我查的这么多大队里精神面貌最好的。”
柳平懂了赵满话里的未尽之意,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
“谢谢赵同志的夸奖,有这精神面貌可能是逃荒的时候苦怕了吧,只怕活不了,有点子东西全往嘴里塞,再加上家底薄,房子都是自己修的,就这样拖着,后面就修。”
“行,那这两样也算清完了,我们最后看一下工分。”
在旁边装木头的芸香,一听这个,心头猛跳,昨天太忙了根本没有来得及管工分本,而自己之前有一段时间工分干得很猛,一个人干了一半,不会是这个吧。
赵满翻开工分本,眉头再一次皱紧,“怎么有的人很多天不出现,一出现就是五六十个工分?”
“因为他们负责一块儿地的播种,浇水,除草和收获工作,周期长,最后结算的比较多。”
“这不对”赵满合上工分本,“非常不对,大家一起干活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最好的技术用在所有田里,你这跟没改革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我们也在算工分,也在把粮食收上来按政策人七劳三进行分配,除了那一点,后面完全符合规定。”
“就凭那一点点,就可以确定没按政策走”赵满拿起笔就准备往本子上记。
“等等”柳平看赵满手停下来,才把抬起的手放回去。
“赵同志,我们也是有办法,刚来这儿没东西吃,如果大家一起干一个活儿,就全靠地里,且不说庄稼成熟需要时间,我们没有余粮,是会饿死人的,只能这么干。”
“我能懂你们的不容易,这几年大家都不容易,可违反政策就是违反政策,这是两码事”赵满再一次把视线挪到记录本上。
柳平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但一定要阻止,“赵同志,这可不能记。”
“赵队长,我的工作就是如实记录,必须要记,你放心这不是定罪,只是记下来,具体什么情况会严格评判的。”
“那……”
“你放心,我记好后可以给你看,绝对不偏不倚,不会特意抹黑的,不用担心。”
芸香看平叔那缓和的神色,脑子里警铃大作,现在记的时候说得好听,也可能如说的那样处理,可后面的政策会越来越严,这但凡记上一点儿,未来几年可都是污点。
芸香使劲给平叔使眼色。
可柳平正在衡量,根本就没注意看,“那……”
芸香看到了平叔已经做出了‘好’字的口型,“平叔,别,我还有想说的。”
柳平立马没往下说了,“你说。”
芸香其实还没有完全想好,因为工分摆在那里了,事实就是那样,可绝对不能记。
赵满看芸香好久没说话,“六队长,这种事情就没必要听一个小女孩儿的了,我后面还要查其他的生产队,把工分查完得赶紧走了。”
“赵同志,可以给她一点时间吗?一点点就好。”
又等了几分钟,芸香看赵满拿起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脑子里的思绪乱成一团,都不知道怎么开头。
平叔也没有再劝了。
赵满的笔尖已经落到纸上了,芸香打算不管说成什么样都赌一把,“赵同志,我们困难和违反政策不是两码事,本质上是相通的。”
赵满放下笔,蹲下,“我就是清工分的,查了那么多都不是一回事,我会不知道吗?难道小朋友,你比我还要懂?”
说完第一句话,后面的思路好像就来了,“赵同志,你查的那些跟我们都不一样,他们是一代一代积累下来的,有余粮,完全可以遵循政策,可我们非常特殊。”
“不是特殊在困难,我懂大家都难,特殊在我们第一年和第二年几乎是没有粮种的,就发了十斤,在我们没有交公粮,在我们根本就不在管辖的系统里,今年才在的,所以前两年的不算。”
“你们没有粮种,不交公粮?”
柳平接过话题,“对,我们因为逃荒的时候因为协助抓土匪被表彰,免了两年公粮,公社以这个为由第一年只给打算给我们五斤粮种,后面我争取到了十斤。”
“怎么证明。”
“我可以给您看奖状,报纸和免除证明,您也可以去公社问给我们的粮种”柳平看向旁边的女儿,“秀英,你去把这些东西拿来。”
“好”柳秀英飞快朝家里跑。
赵满看着这些东西,“你们大队我先存疑,得回去请示一下领导,再做决定,那工分本我就先不看了,先去检查其他大队。”
请示和做决定充满了满满的不确定感,芸香赶紧拉住人,“赵同志,我可以问一下,你认为领导会是个什么意思,会认为是违反还是不违反。”
赵满再一次蹲下,“小朋友,领导的决定我不能随意揣测,但是我认为他们都挺公平公正的,应该会跟公社商量后再做决定。”
芸香想起了平叔说的公社里有意无意的针对,整张脸皱起,“可万一公社里不帮我说话,见不得我们好怎么办。”
“为什么会?”
“为什么不会,最开始只愿意给我们五斤粮种就是证明啊,第二年我们没问都没给我们,我知道公社有公社的难处,可我们短时间内发展得比其他大队好,他们应该不想我们发展的那么好。”
赵满思索着芸香的话,“小朋友,这个因素我们会认真考虑的,那我先走了。”
“等等,叔叔,记检查结果之前会通知我们吗?我们还想有一个解释的机会”芸香低头扣着手指,“我不想奖状蒙黑,当记者叔叔说这个奖状是会给县城添彩的,我不想……”
赵满摸了摸芸香的头,“你放心,会有解释机会的,我们公平公正。”
“谢谢叔叔,那我能问问办公室在哪里吗,我们好及时过来。”
赵满说了位置就带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