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飘了一天的雪花,十六停了,天刚放亮,老石梁埂子上,三百多弟兄全员列队,头上一水的狗皮大头帽,身上崭新的厚实棉衣,脚上踢掉了靰鞡换上了新棉鞋,踩着厚厚的积雪准备着第一次正式的军事训练。大木屋前,兴奋、期待又蒙圈的一堆人,乱哄哄地好一会儿,才勉强站好了队列……
三天前,胡彪这个少当家专门组织了个很正式的小会议,在会上,已经把冬训纲要简单跟三位当家人,以及郑道兴、卢成、杨老啃、刘旺财这四个大队头儿认真交待过了,让他们回去准备一下列队的问题以及军队的基础口令,现在看来,尽管里面还掺和着一百多老兵,但是效果不好!
三位当家的倒是满兴奋的,瞅着两个大队穿戴齐整,挺胸叠肚的三百多弟兄,脸上是憋不住的笑容。方奎这个分管带兵的当家人更是高兴地直攥拳头:“少的,你来讲几句?”
“让大当家的先讲讲,一会我再说。”秦虎皱着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
郑贵堂上前两步,清清嗓子大声喊了出来:“弟兄们,大家要记住今天这个日子,咱们老石梁的新军开练了,晚晌饭后,咱们的大课堂也要开讲了。
俺们几个当家的商量过了,今后咱们两队人马分开轮换着练,一个大队出操练兵,另一个大队干活,做…那个……保障服务,这个保障服务就是给训练的弟兄们烧好洗澡的热水,在作坊里制药,还有就是建咱们的新营房和训练场……
每天出操的弟兄训练完了,晚饭后清洗衣物,还要一起论一论白天的操练的成效;干活儿的弟兄晚饭后上课学习,要学识文认字,学训练打仗,学做事明理……
一句话,咱们少当家会教你们很多想学都没地界儿教的本事!
弟兄们,你们要好好练、好好学,将来咱们带兵的小队长、大队长,都是要凭自己本事来争一争的,谁学得好,谁练得好,谁就来带兵,谁就来教新加入的弟兄。
俺这个大当家的,当着所有弟兄们的面再说一句,不管是以前的老弟兄,还是石梁上的新兄弟,咱们现在是一家人,没亲没后,一视同仁。
话不多说,下边让少当家带你们开始正式操训……”
片刻的工夫儿,秦虎还是调整好了情绪,他清楚,自己一个人要把这样一支队伍带出来,头疼的事情肯定少不了!那就一步步的来吧。
“刚才当家的把队伍的安排说过了,我今天只跟弟兄们说一个事情,那就是不要小瞧了咱们现在的训练和讲课。在关内关外,想做成大事的一方诸侯势力,都要办学讲武,咱关外有张大帅办的东北讲武堂,关内有保定军校、黄埔军校和各地大佬办的讲武堂,今天我们也要在这里,在老石梁,开办一个不起眼的讲武堂……
我知道弟兄们可能没几个识字的,道理懂得也不多,可这没关系,只要你们拼了命地学,我保证拼了命地教,你们一定不会比那些大门大户里走出来的差……
我们这个讲武堂,入学容易,不用考试,现在大家就算一起迈进了课堂,可我要告诉你们,要学成出师就难了!因为你们底子差了人家老远,你们每个人要想有出息,我们的队伍要想有希望,从现在起,你们就要和我一起拼了命地学习。
只有学习能改变你们的命运,只有学习能成就我们队伍的将来。这是一个混乱的世道,今天就从第一课开始,让我们一点点地强大起来。”
嗡嗡嗡嗡……叽叽喳喳,整个队伍又成了蛤蟆坑……
“讲武堂……讲武堂……讲武堂……”
“老石梁讲武堂……”
“胡子讲武堂……”
秦虎手指压住舌头,口中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哨,压住了现场的嘈杂,“二大队跟着大当家的清理内务,把换下来的旧衣服洗洗涮涮,把你们臭烘烘的窝铺里擦洗、消毒、驱虫,清雪烧水,建设营地。一大队,全体都有,跟我进大厅训练队列……”
人类的战争史证明,任何有战斗属性的队伍,其优秀程度都能从队列、行军这些不起眼的军事素养中体现出来,在这个时代,这些都已经是所有世界强军公认的东西。后世里那支缔造了新中国的军队,更是把这些看似简单的训练做到了令人高山仰止的程度,要说它的对手对这些训练不屑一顾,认为那是花架子,那完全是在胡说八道。
因为队列训练,不只是建立纪律的过程,它更深刻的意义是对一支队伍集体心志的磨砺!那些刻意贬低这些的人,只是他们自己做不到,而又要舒缓内心的紧张而已。
秦虎当然要从站队列开始,他皱眉担心的是,这些没有长性儿的土匪不能坚持的更长更久,为此他都不得不对这些根本不懂什么是远大目标和坚定信念的家伙们,先画上一张‘讲武堂’的大饼……
大厅里,黑板前,郑道兴和卢成把一个大队排列两厢,秦虎在黑板上把稍息、立正、向右看齐等所有基础口令写上,回头瞅瞅,大午和老蔫已经带着特战队跑步进了大厅。
“立定!”
“向右转!”
“稍息……立正!”
“向右…看齐,向前看!”
咵咵,咵咵,咵咵……唰唰……
樱子站在队尾,这一小队兵,除去还没好利落的水根,也只有八个人。虽然只是这八个人,可行动唰唰的齐整,那气势一下子就震住了大屋里的一百多号人马……
秦虎回来的第二天,特战队的营房就建好了,里手两个小马架子窝铺,一间是秦虎这个少当家的,另一间给了樱子和小金宝。外手两间大窝铺,一间是全体特战队员的宿舍,另一间里面没有隔断,这是特意要当作了室内训练场用的,秦虎和特战队在里面已经提前练了三天了!
成大午、三泰、侯明、小黑、水根他们,原本在奉天家里就熟悉了这些队列,老蔫、石柱和满囤又是老兵,对这些也不陌生,早晨起床和晚饭后,在秦虎严厉苛刻的要求下,每个人,包括樱子,不能做到标准是不能吃饭、睡觉的。今天把他们拉出来做示范,也算是临阵磨枪之功了。
秦虎喊着号令,还是刻意放慢了节奏,还不错,特战队准确整齐地完成了示范,瞅着在号令下整齐跑出去的小队,大厅里又是一片嘈杂。
“弟兄们,练不出号令整齐的兵,是不能叫做队伍的。再多的人马,也是一冲即散,是乌合之众!咱们的兵王小队,只是比你们先练了几天,他们也是刚刚熟悉,下面就该看你们的了……”
秦虎让方奎喊号令,自己站在队列前做示范,刚刚让一众弟兄记住了左转右转,隔壁新伙房里飘出了饭菜的香味,这下好些弟兄又走了神儿。
现在埂子上还是按照原来的饭点儿,一天两顿,伙食是比以前的杂粮窝窝啃腌菜疙瘩大大提高了标准,顿顿都有荤腥,秦虎还特意买了很多羊肝、鲜鱼和各种肉类回来,就是要调养大家的身体,特别是针对很多弟兄的夜盲症、雪盲症要及时在营养上的进行恢复。加上小地儿在老奉天饭庄里学来的手艺和更丰富的调味料,这阵子闻到伙房的香味儿,除了奉天家里出来的几个人,几乎所有弟兄都是走不动路的。
这下胡彪这个少当家发火了,“你们还能不能长点出息?当家的给你们改善伙食,就是为了你们能坚持操练身体不亏,不是要把你们养成酒囊饭袋一群饭桶的。
你们听好了,哪个小队做好了前面这八个口令,就可以吃饭,哪个小队有一个人做不好,整个小队不许开饭,我陪着你们饿肚子!现在继续……”
少当家发火了!你别说,还真管用,片刻的工夫,八个小队都顺利地完活了。
方奎手里的小木棍拍打拍打老棉裤,瞅着排队出去打饭的一队队弟兄哈哈笑道:“一群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东西,不来点横的不行!”
“奎叔,你们原来在大队伍里不出操啊?怎么这些口令也这么生?”
旁边郑道兴急着就抢了话儿:“在关内国民军的时候,三五天出回操,到了东边道就不怎么出操了,十天八天的想起来了才练一练,离开奉军这一年多,只为填饱肚子发愁了,哪儿还顾得上这个!都忘得差不离了。再说,兄弟你要求的高啊,就那个……那个站军姿,挺胸收腹、立腰并腿,还要眼神儿带光,俺当了十年兵,也没哪个长官这样教啊!刚才老蔫他们进来,把俺和老卢都唬得一愣一愣的,我说兄弟,咱可都是一家的,你可不能藏私……”
“等等,等等,疯子哥,我可听出来了,你这是啥意思?”
一边卢成也帮了腔儿,“少的,不单是疯子有想法儿,俺老卢也看不过眼去。老蔫他们身上那身行头咱就不说啥了,你亲自带的小队,算是咱整个队伍的门面,就你这一身本事,弄个卫队都不算啥,俺和疯子不争竞这个,不过你可不能私底下偷着教本事啊!今天咱们这刚开头儿,丑话儿咱可说在前头,那些军令军规都一样的,这个不打紧,可真到了教本事的时候,你可不能两个样,要是你那样干,俺和老道也搬你窝铺里睡去。”
嘴上说是不争竞,旁边三当家的方奎都听出来了,嘿嘿嘿地在后边搓着手看笑话……
开训第一天,没想到还弄出这样的事情来,秦虎回头瞅瞅方奎,再瞧瞧瞪着眼等话儿的郑道兴和卢成,攥着拳头冲着这哥俩挥一挥:“正事儿你哥俩不想,尽整幺蛾子。我听明白了,一个是特战队的事情还没来及给你们交个底,大家还不清楚特战队将来是干啥的;再一个,你们是没把这军规军令当本事啊!怪不得前几天就跟你们讲过了列队的事情,今天乱哄哄地还是没个样儿。”
“那军规号令真不算啥,兄弟,你也不用真急,时间一长,弟兄们自然就记住了。那个兵王小队到底是个啥队伍?只听满囤瞎扯了两回,当家的没提,你也不跟哥哥们说说……”
“我去喊旺财哥和杨老啃,你哥俩打了饭去特战队的窝铺吃,奎叔,咱一起过去说说……”
晚上的正式课堂还没开讲,特战队的大窝铺里,午饭的当口就先讲上了。
干净整洁的新窝铺里,特战队和几位重要的老兵头儿席地而坐围成了两圈,一边是樱子和特战队的几个人,另一边方奎、刘旺财、杨老啃、郑道兴、卢成、成大午、老蔫和秦虎圈圈坐下,边吃边唠。
“在说正事儿前,我这个少当家要先嘱咐大家两句,咱们第一天开训,道兴哥和卢大哥就提了两个事情,恰好这两事儿都是需要保密的,可不跟你们几个老兵头讲清楚了又不行,所以我先给你们提个醒儿,今天我讲的这些东西,只传达到你们大队长级别和全体特战队员,对下面的弟兄,暂时还不能说。”
少当家要求保密的话一出口,两边都放下了筷子,嘴里含着吃食儿也不敢嚼咽了,瞪眼瞅着秦虎一时都静了下来,杨老啃那里晃晃身子更是坐不稳当了。
秦虎的眼光扫了一圈,接着说道:“老啃大哥,当家的和我要你干这个队长,就是想让你和老石梁的弟兄们一起融入咱们这个新家,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不会避讳你们,你坐稳当了听着,这是涨本事的机会。
之所以对这些练兵用兵的思路要保密,首先是希望你们这些将来要带兵的人先学到本事,等队伍稳定了,慢慢再一级级地教给下面靠得住的弟兄;让特战队来旁边听着,是因为他们这支队伍是特殊的,敲打敲打他们,免得以后他们出去瞎扯嘚瑟。”
杨老啃嘴里动动,终于还是没出口,只听少当家继续再讲:“保密这个事儿,在胡子堆里,应该不用我多嘱咐。我们练兵用兵的法子如果让我们的对手知道了,会对咱们的弟兄带来多大伤害,这个你们都能想的到,我就不多说了。下面我就把这两件事情简单讲一讲……
……我先说说特战队是一支什么队伍?它不是我们这些当家人身边的卫队,更不能是咱们这支队伍的门面,我希望它将来是一支永远藏在暗处的快刀。俗话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会把他们训练成一支出手就要命的暗箭,所以说它的训练和使用都是要严格保密的,最好是不让外人知道有这样一支队伍。
兵法里讲,用兵要奇正相合,就是说正兵和奇兵都要使,还要互相配合。什么是正兵?就是摆明了架势,两军对阵攻城夺地,就是占地盘儿,争要点,抢钱粮。这时候,比的是飞机大炮,拼的是火力人数。
什么是奇兵?奇兵是暗地里偷偷使用的手段,重点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现在的战争模式和战场形态来看,奇兵是正兵的一种辅助手段,正兵是战场的主要方面……”
“俺好像是明白了,你教俺们练的是正兵,兄弟你要再练一队奇兵,是不是这个道道儿?”
秦虎瞅着搓着大手满脸兴奋的郑道兴,嘿嘿笑了,“对,也不对!特战队是奇兵,这个道兴哥说的对。正兵和奇兵说的是干仗用兵的两种方式,并不是说的队伍,眼下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分出正规作战部队和特种作战部队,正规部队也可以出奇兵打对手个冷不防的,只是我们专门练出一支特战队,当然就多了出奇致胜的手段和把握。但我们的特战队是专门的奇兵,他一般不能干正兵干的活儿……”
“这个是为啥?不是说每个兵王都能一个顶十个吗?”方奎先疑惑地问了出来。
“说他们是兵王,是说他们要干最危险的活儿,完成最艰难的任务;他们的训练要比普通士兵艰苦很多,他们要学的东西也多了不少,将来要装备的各种武器工具都很特别,所以训练这样一支队伍出来就很费劲、也很费钱,所以人数就一定多不了。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如果让他们守山头,不是他们没这个本事,而是发挥不了他们更大的作用,当他们做普通士兵使,那是做亏本的买卖!”
“明白了,他们将来都是宝贝疙瘩,死一个都心疼。”方奎先嘿嘿地笑了。
“那他们都练点啥?学点儿啥?”郑道兴还是不死心地追问。
“嗯……普通士兵要练的单兵本领他们也要练,只是比普通士兵要加码多几倍的训练量;冬天他们要凿开冰窟窿下去游,一个人要在老林子里过夜睡雪窝子,要爬猎人都不走的悬崖峭壁,要一粒粮食都不带在老林子里走上几天;要学会一个人应付一堆敌人,要学会处理一般的伤病,要学驾车、使船,有机会的时候,还要学开火车……”
“俺滴个娘!听着就过瘾。老蔫,咱哥俩换换咋样?”
老蔫歪歪嘴没搭理郑道兴这个疯子,只是瞪眼听着秦虎在往下说,“……不过,有得有失,特战队学了很多杂七杂八的本事,指挥千军万马的功课就不是主要的了,那些攻城略地建立功勋的八面威风也就享受不到了。因为他们就算拿下不得了的功劳,一般也不能对外讲,怕是只有当家人和你们这些领兵的人才能明白他们的厉害了。”
“少的,咱们特战队人少,干起大仗来,是不是就得给疯子他们打杂了?”老蔫听的细致,而且在动脑子想,不能唱主角,他还不乐意呢。
“哈哈哈哈……”秦虎心说,这哥几个,就没一个省油的灯,秦虎点点头郑重起来:“以眼下的战争形式来看,特种作战要想在大型战场上独撑一面,就要有两个前提条件。一个是财力允许,我们的队伍足够富裕,能不断扩充特战队的规模,能够让几个人变成几百几千,能够携带一些轻便的重武器来加强火力。
再一个就是战场模式发生重要改变,这一点特别重要!我们的特战队也是为新式样的战场形态做的预先准备,这个我们以后会有更多的时间一起去琢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