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太后懿旨,华妃年氏,不守宫规,屡生事端,致命妇赫舍里氏意外亡故。其行事鲁莽且不能护佑皇嗣,又使皇子受伤。其德行有亏,难为表率。着去协理六宫之权,弑夺封号,禁闭宫中思过自省。
另有敬嫔冯氏,勤勉柔顺,率礼不越,无怠壸仪,堪为六宫表率,着即升为敬妃,赐协理六宫之权。钦此。”
内务府姜忠敏朗声宣读完太后懿旨,又全了礼数,便带着人封禁了翊坤宫。
颂芝到底按捺不住,朝着离去的内务府一众恶狠狠瞪了一眼。
“娘娘,太后此番未免太严苛了些,皇上难道没有发觉老夫人遗言有异吗?而此时让敬嫔上位,这不是明着打娘娘的脸吗?”
“皇上察觉也不会明着调查,这本宫早就料到了,倒是太后果然雷厉风行,如此,恐怕她早已寻了法子,将老夫人遗言的事遮掩过去了。”
“呵,至于敬妃嘛,以此打本宫的脸是真,扶持她牵制本宫也是真。”
敬妃从前也在自己犯错后被皇上忽然封妃,如今的年世兰早已看清当初皇上用意,不过敬妃到底是个沉静深藏的人,为人自保为上,眼下倒不必过分介意。
年世兰起身只默默片刻,眸光被莹白雪地映照地雪亮冷然。
“只是太后对本宫如此严办,也是出乎了本宫意料,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幸好本宫在回宫路上再三告诫了哥哥,勿要因牵挂本宫惹怒皇上才好。”
想起前世自己在后宫几番沉浮,哥哥每次都顶着压力,在请安折子上再三问询自己近况,而在不知不觉中惹恼皇上却不自知,年世兰心里怅然又担忧。
年世兰一心想着年大将军倒是一时忘了弘历那头。
“殿下,您冷静!华妃娘娘早已再三告诫,娘娘困顿,所以您千万要沉住气,否则难以保全自身啊。”
弘历得知太后拿自己受伤为由,竟如此严惩年世兰,脑中冷彻,心里激愤。
当时那护卫若杀了赫舍里福晋,那李四儿谋害正妻性命的罪责就无法成立,年世兰这才不顾一切上前阻拦,一切皆是情势所迫。
太后眼光毒辣,胸中自有成算,恐怕早就看出年世兰挺身围护福晋是假,想挡刀坐实案情的意图是真,竟将计就计抓着此事大做文章,此番两人倒是吃了哑巴亏了。
相较于去协理六宫之权,华妃被弑夺封号才是极大的羞辱,虽还保留着妃位,却大不如从前了。
哪怕齐妃同样因罪被禁闭宫中,但封号依旧。而惩罚华妃与封赏敬妃明明是两件事,却只一道懿旨晓谕六宫,这是明摆着满宫里羞辱年世兰,如今的年妃反而是妃位之末了。
年世兰的性子从来倨傲矜贵,从前能以一己之力与皇后抗衡,除了年家之功,便是这一人之下的荣宠尊贵了。
“娘娘性子傲然,一向注重颜面地位,眼下她定然是郁结羞愤的,叫我怎能放心得了。”
弘历正因生母的身份被揭开,却无法得到皇上的承认而郁郁不欢,眼下太后又以年世兰不能护佑皇嗣为由,让年世兰也跟着受辱,叫他如何不愤懑?
而皇上明知此事牵扯太后私密,却隐忍不发,让太后出面惩办年世兰,以此平复前朝非议,更弘历心有不甘。
“殿下,如今年妃被禁闭,恐怕内宫中想借机挑事磋磨的人不会少,您该好好为娘娘周全才是。”
弘历毕竟是年轻气盛,赵喜清楚若殿下此时不能做些什么,那心头更是难安。
“你说的是,这些事情我自当周全,只是,这人,我也是一定要见的。你去传严禄吧。”
赵喜暗自喟叹,倒是自己白费口舌,殿下如今整个人整颗心都被年妃牵绊着,到底不是好事。
***
“皇上,您安心,太后此番也是为了告诫六宫才这般严办年妃娘娘,皇上若是担心娘娘,不如老奴悄悄......”
养心殿内,胤禛看着那太后懿旨,脸色沉郁久久不言,苏培盛小心封上茶,察言观色了一番,又斟酌着开口劝慰。
这两日苏培盛从旁静观,早知皇上因此事心烦意乱,撒手让太后处理华妃也是不得已。
如今太后如此严惩,皇上哪有不介怀的?说到底,在皇上心中,华妃娘娘除了行事鲁莽,这件事上也没什么大错的。
“不必了,太后说得是,年妃,是该收敛性子,这时候朕不便插手,让她吃点苦头,长些记性才好。”
放下手中御笔,胤禛端起茶碗边用茶边在心里头计算着,什么时候找个合适的时机让华妃出来,到时候自己寻些由头再复位便罢了。
他心中有了打算,便也不那么气闷了,又提笔批复了都察院对隆科多弹劾严惩的折子。
自从上回那右使提议要严办隆科多,让太后处置华妃,胤禛便顺水推舟,将这查办隆科多的差事交给了这位右使。
此事早已公开朝野,他倒要看看这个右使是人是鬼。
想起当日甄远道也跪地附议,胤禛心里倒是多了几分看重,想起甄远道从前便时常揭发隆科多罪行,此人忠君磊落倒可一用。
“苏培盛,传朕旨意,此番由大理寺少卿甄远道,协同都察院审理隆科多之事。”
胤禛连日被后宫朝堂之事烦扰,如今事情暂告一段,眼下他既然有心提拔甄远道,也是该去后宫看莞贵人了。
***
“娘娘,四......四殿下来了。”
夜深将歇,大雪初停,正是寒意入骨的时候,颂芝从殿外端着木炭入殿,身后跟着的正是侍卫打扮的弘历。
“弘历?你......你怎会在此?”
年世兰见着裹挟着外头寒气的弘历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一时意外地愣神。
弘历入殿之时,年世兰已卸了钗环,只随意挽着简单的发髻,散着后背的长发,她穿着精致家常的一袭汉装,正神情闲散地倚着西窗,就着泥炉里温着的甜酒,翻着一本坊间时兴的画本。
相较于年世兰的意外,弘历的眸中更是惊异又讶然。
他想过千百种年世兰郁闷气恼的模样,却万万没有料到年世兰会因为禁闭宫中,更显闲逸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