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翊坤宫,御膳坊却早早送来流水似的宵夜菜肴,年世兰不禁讶然,周宁海上前殷勤得意道:
“娘娘,这是皇上着人送来的,说宴上娘娘饮酒过多顾不得用饭,皇上怕您酒后伤胃特意让御膳坊新做的。”
年世兰面色微动,细想之下倒也不意外了,如今自己待胤禛不如从前殷勤,处事也从无什么把柄错落,胤禛倒比从前对自己更体贴上心了。
更何况自己离席,在胤禛看来完全是因为富察贵人那‘无心’的一句话,少不得安抚的。
年世兰倒是真有些饿了,净了手端坐下,用起了各色宵夜。
“皇上驾到!”
正当年世兰用完,宫外却传来胤禛入殿的通传声。
“怎么用的这样少?”
胤禛入殿,他酒后面色微红,扯起跪拜行礼的年世兰,似有醉态。
“皇上怎么过来了?明儿是初一,今晚按理您应该陪皇后,一大早地还得有许多祭礼仪式。”
胤禛亲自过来,这倒是让年世兰意外了,她不知是不是因为皇上晚宴饮酒过多的缘故,恐怕是任性而为,不免提醒胤禛。
“朕放心不下,先来瞧瞧你,若朕不来,竟不知你只用了这么些东西。”
胤禛手心燥热,牵着年世兰又坐回了桌前,甚至又同上回一般给她布菜。
“皇上,臣妾不饿。”
年世兰却兴致索然,不曾提筷,一贯明媚的眼瞳此时如含秋水,她眸光微动,眼中似有氤氲雾气,对上胤禛看过来的视线,又很快撇过脸。
她卷翘的睫羽垂下,眸中瞬时集聚的水泽化成了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毫无预兆地滚落。
见那两行清泪,胤禛只觉仿佛被那热泪烫得心头一痛,他心下一紧伸手握住了年世兰的手,嘴唇张了张,心念转了数圈才轻声道:
“世兰,纵使眼下咱们没有孩子,但朕待你之心永远会一如从前。”
“臣妾知道皇上待臣妾之心,只是臣妾惭愧,无以回报皇上待臣妾的恩宠,无法为皇家绵延子嗣,纵使身居妃位,也常常觉得自己德不配位,臣妾不怪旁人讥讽看轻,只怪自己无能。”
她声音柔婉却透着委屈不甘,抬眼看着胤禛的眸子满含泪水,是一副让人心颤疼惜的破碎神情。
“什么德不配位,朕与你的情分自不同旁人,兰儿,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后,旁人谁都不会逾越了你去,若有出言不逊者,朕必会惩罚不敬之人。”
胤禛瞧着她委曲求全的模样,恐怕是旁人的指指点点让她受委屈,心头竟有气恼。
“皇上,臣妾不在意权势位分,臣妾只是想要一个与皇上的孩子,为何这样难?臣妾常想,定是臣妾从前没有保护好咱们的孩子,这恐怕就是上天对臣妾的惩罚。”
胤禛再难压住心头自责和气恼,酒后的他心绪激荡,几乎就要开口成全她,只是脑中的理性和感性砥砺着,最终他只是红了眼,紧紧拥住年世兰哭泣轻颤的身子。
“上天怎会惩罚你呢?若是上天不公,朕便好好弥补这份不公,朕自会好好补偿你。”
年世兰的泪隐没在胤禛胸口那金线密织的团龙纹中,她感受不到他的体温,只觉冷硬和凉寒。
最后她止住了泪水,眸光黯然无色,那是心灰意冷,也是义无反顾。
***
“什么?华妃同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到西二所,严禄按捺不住地追问两人之间的谈话,弘历缓声道出,严禄同赵喜皆是面色惊异,久久不言。
两人从来是弘历的左膀右臂,相辅相成地划策布局,自然不会相信华妃是在回应弘历的情意。
“眼下殿下很快便要入尚书府探查,或许华妃意指此事。”
赵喜思虑片刻一脸淡然,想起华妃说议亲之事,想必自然也是为着此事。
“这你就不懂了吧,若是单单为着此事大可明言,可华妃为何要堂而皇之戴着那玉佩,又举止暧昧?莫非是在色......诱?”
赵喜对上严禄似有戏谑的眸光,这才会意又拧着眉暗自思忖了起来。
“呵,无论怎样,严禄,当日赴宴的官员你得再细细筛选一番,我总觉得年世兰或许为了对付隆科多会有动作,为保不出什么乱子,除了你的人,最好还得安排兵马司的人前来赴宴。”
严禄所说色诱虽浅露了些,但显然,年世兰的确是在迎合试探自己,她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只是,很显然,年世兰得逞了,这番明目张胆的试探,弘历根本招架不住,或者,他根本就是甘愿落入她的网,这样的深情让他自己都觉心惊。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对年世兰如此痴迷执着了?
或许是初见时她待自己的善意,三番五次地相互之情,或许是窥探到她深藏狠戾的手段,又或许是从自己对她生了怜悯之心便纵情随心地想护着她。
弘历捏着那另外半块的莲花玉佩,瞧着风起千樯间,似乎又有一场大雪将至。
***
初一照常是后宫觐见太后的日子,众妃嫔皇子集聚寿康宫,富察贵人有孕,皇子们又将议亲,寿康宫自是一派温馨祥和之气。
宫嫔依次觐见,四妃不齐,妃位之上如今倒只有华妃一人参拜。
“昨晚听说皇帝探视华妃便歇在了翊坤宫,哀家瞧着华妃今日气色甚好,倒是不像身子不适的样子。”
太后面色温淡却言语淡漠似有责备之意。
“昨晚臣妾酒醉,皇上挂怀所以前来探视。”
华妃谦逊再拜,既然太后有心问责,她不便争辩,只是皇上的声音倒又响起:
“昨晚儿子酒醉,去探视了华妃便酒劲上头,亦是无力再去陪皇后了,恐怕让皇后辛苦等候了,皇后受累了。”
胤禛转头看向皇后,虽言语体贴却眸光淡漠,今儿众妃一早便来请安,太后这事只会从皇后嘴里得知,再见太后一番问责华妃的意思,他自然对皇后不满。
皇后心头一虚,只是含笑又是一番虚情谦卑的话语。
皇帝如此护着华妃,太后心头再不满也不好追问其他,年世兰起身站定,抬眸盈盈悄然回望座上的胤禛,相视之间,见华妃神色安然胤禛心头也宽慰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