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老汉倒下时,诡器突然黑屏了一会儿。)
(小声的话外音:“刚刚的掐掉。”)
(另一个满不在乎的声音:“怕什么,收录进[三江台]而已,走个过场。[亭台楼阁]自顾不暇,没人翻这种东西的。”)
(诡器重新亮起。)
(屏幕移动,人影摇晃,采风官重新出现在诡器中,遮住了后面的众生百态。)
“下面,我简单说两句……”
“三阙台计划,体现了大离昂扬向上的决心,具有新水平,新境界,新思路。”
“出发点,着力点,落脚点……多角度,多层次,多方位……”
(一长串慷慨激昂的串套话之后,采风官满意地移开了诡器。)
(后面,是一片吓人的沉默。)
(没有人对他的话作出回应。)
(就是最好的回应。)
(可就在下一秒,诡器被人一把抢了过去!)
(一个满身伤痕的老太太,对着诡器喷出了一滩大离国骂,方言版,很脏。)
(采风官试图抢回“话筒”,失败。)
(因为“话筒”,被快速递给了下一个人!)
(下一个人,是一个手不正常扭曲的农夫。他对着诡器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狗皇帝,死!”)
(农夫被惊慌失措的监工打死了,死前最后两句话是:“老子被整得家破人亡,谁怕谁!”)
(“找出九族,算我输!”)
(“话筒”和诡器的视线,并没有停止转动。)
(人群像流动的潮水,把这件用来观测、记录的诡器,来回传递。)
(明明他们,一直处在监工的眼皮子底下。)
(这群陌生人,此前从未交流。)
(却奇怪的,达成了家人般的默契!)
(监工惊慌失措地喊着:“停下,快停下,把东西还给大人,否则杀了你们!”)
(可“话筒”的传递,不但没有停止。)
(反而更快了!)
(快速掠过了,浑身尘土的泥瓦匠。)
(皮肤黝黑的农夫。)
(沾满油渍的打油工。)
(头发凌乱的破产商人。)
(落难的读书人。)
(一句又一句话,就在仓促的传递中被拼全。)
(“俺们冤枉呐!”)
(“‘安全圈’你个猪头头——”)
(“乖乖隆地咚,这台子这么大个地方!”)
(“要不说,皇帝一个旱厕,比俺家田都大呢!”)
(“羡慕啥子,那可都是咱的……咱的血汗……咱的骨头……咱的肉呐!”)
(“这茅厕叫啥?”)
(“这是台子,不是茅房!”)
(“啥子是台子?”)
(“村口小土包!”)
(“哦哦,这小土堆叫啥?”)
(“三阙台!”)
(“三阙台?……啥三阙台!竟整这没用的。”)
(“我看是三缺台才对嘞!”)
(“缺什么?”)
(“缺钱,缺人,缺脑子!”)
(“哈哈哈哈!”)
(每一句,都来自不同的人。)
(不同的人,却奇怪的,有着相似的面孔!)
(这面孔,叫苦难。)
(监工终于反应过来,亲自下场,见人就打!)
(监工边打边骂,说他们都是一群傻猪猡,没脑子。)
(“话筒”飞动的速度加快。)
(一人一句,一句一难。)
(“俺就在家里种个菜,咋子就被抓来了呢?”)
(“我叫张四两!”)
(“俺就为了俺娘,偷了一小把米……她一个人可咋活下去哟……”)
(“闺女,闺女你能看见不?娘把那贪官杀了,给你报仇——”)
(传到这里时,声音止住了。)
(监工和采风官合作,打死了四个声音最大的,包含这位大娘在内。)
(监工阴恻恻的声音:“蚂蚁也敢造反了是吧?还有谁出头,出一个,死一个!”)
(“听见没有?”)
(“听见没有!”)
(“贱骨头,”监工骂了两句,鞭子抽得啪啪响。)
(他不解气,把离得近的都抽了好几下。)
(监工转向采风官:“大人,实在抱歉,污了您的耳朵。这帮贱民,最近吃得太饱了,小的一定罚,一定罚。”)
(采风官面色铁青,狠狠踹了监工一脚:“管的什么玩意儿!明天我就禀告朝廷,把你换下来,让你一起修台!”)
(监工吓懵了,顶着身后饿狼般的眼神,立刻跪下求情:“大人,不要啊大人!”)
(采风官没理他,调整片刻后,扯出来一个笑脸。)
“刚刚发生了一点意外,我们的采风官遭到了有组织、有预谋的袭击。”
“看来,在修三阙台的罪犯里,还有大量需要进修的重犯。”
“这进一步证明了,陛下的伟大三阙台计划,是如此的必要,如此的正确!”
“本次采风,就到这里。”
“下面,让我们集体背诵《大离颂一百字》!”
(没有任何一个人呼应。)
(采风官叭叭叭的念诵里,监工掏出鞭子,开始抽打身后的工人们。)
(伴随着鞭子的噼啪声,采风官大声颂念《一百字》。)
“臣颂陛下。”
“民之秉彝,好是懿德。载见天子,穆穆九重上。”
(鞭子“啪”!)
“众星拱月,举世无双。”
(鞭子“噼”!)
“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并东海云泽光。”
“钟鼓声锵,箫管鸣响。烛照天明,长乐未央。”
(念到“乐”字时,读音加重。鞭子声加大,只有监工在乐。)
(采风官还没有背完这一百字,这是出了名的难背,他非常得意自己能背下来。)
“——千秋万岁,与天无极;延寿万载,与地久长。”
“声威震天下,良行感八荒。”
“盛德延后世,仰慕无穷时。”
“国运昌!”
……
……
……
(就在那句“国运昌”落下的几秒后。)
(一片死寂里,突然闪出了两点紫光!)
(来自底层的人,没有任何废话。)
(一个捏碎了脖子上的“安全圈”,另一个反手举着刺,飞速冲来,把采风官捅成了蜂窝煤!)
(其他“罪犯”,也没有闲着。)
(同时解开“狗项圈”后,在场的监工、护卫,死得死,投的投。)
(确保采风官这团烂肉,死得不能再死了。)
(刚刚觉醒天赋的两个人,方才抬起头。)
(正了正“话筒”,敲了敲。)
男:“我叫吴大胆。”
女:“我叫吴小怂——吴小松。”
“不管看到这个的是什么人。”
“你记住,大离,我们来复仇了。”
(甲字罪场的欢呼,是最好的呼应。)
(诡器里,女孩子笑了。)
“狗皇帝的自称,是天子是吧?”
(男孩子点了点头。)
(女孩子“嗯”了一声。)
“那我们要叫‘天’,让他给咱们做儿子。”
(男声:)
“这个字压不住,换一个。”
(议论了一会儿后,一个读书人插嘴:)
“‘乾’。”
“乾,也是天的意思。”
(吴家兄妹和工人们商量片刻,点头同意。)
“就叫乾!”
(画面到此为止,诡器被踩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