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停职
作者:晚风絮   撷春记最新章节     
    翌日俞逖仍旧陪同裴渊梁谦二人在府城内闲逛,裴渊笑眯眯的,看见什么都能说上两句,梁谦依旧是那副死人脸,看什么都没兴趣,偶尔还要阴阳几句,便是俞逖好脾气也被他弄得无奈起来。
    裴渊见状私下不免道了几声歉,“敬之仕途沉浮,曾遇见许多不平事,因此为人有些桀骜不驯,看不惯公侯之家出身,但他本性不坏,行事公正,知远大可放心。”
    俞逖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微妙,然而裴渊一番好意,况且梁谦的行为除了让他有些郁闷以外,并没造成其他问题,因此笑笑也就过去了。
    祝春时此时也在和魏太太任太太说话,提起刚来的裴梁二人,魏太太有些可惜的道:“听我们老爷说,梁御史至今尚未成婚,若非我膝下只有一个姑娘,是真想结这门亲。”
    任太太听了奇道:“我可听说他出身乡野,家世一般,前些年一心惦记科举所以耽误了,你怎么就瞧上了?”
    魏太太掰了瓣橘子递过去,“家世低有家世低的好处,我们家也不必再去攀什么高门,倒不如顺着儿女的喜好来,他出身不好却能留在御史台,说明为人是极有能力的。”
    祝春时边听边尝了瓣橘子,顿时酸得脸都皱了起来,魏太太看见了不免笑道:“这橘子是我名下的田庄送来的,说是最甜的那一筐,看来还是不够。”她说着招手唤来丫鬟去端些甜口的点心蜜饯来。
    祝春时好容易咽了下去,掩袖擦了擦酸出来的眼泪,“别的倒还罢了,就这些果子,我是半点都吃不得酸的,非得甜津津才好。”
    任太太吃了两瓣只觉得酸甜,她倒是能接受,见了祝春时这副模样,忍不住说笑道:“寻常还说酸儿辣女,你如今吃不得酸的,可见日后是要有个姑娘的。”
    祝春时红了脸,她这段时日也和二人熟悉起来,相处时也不拘束,立时驳道:“还说太太长我两轮,凡事都经历了许多,也有见识,怎么还这么糊涂,酸儿辣女本说的是有孕之人口味多变,和孩子有什么干系?那我要是既不能吃酸,也不能吃辣,岂不是说我这辈子没儿女缘分?”
    任太太听了也不生气,手里捏着块蜜饯眼疾手快的塞进祝春时嘴里,“这我可不敢说,这要是让俞通判知道了,还不得上门来找我算账?”
    祝春时尝了满口的甜,尚不及咀嚼就又听任太太这话,脸色顿时红透,她抬手握了握脸颊,眼珠子往身边的魏太太身上一放,立刻倒过去拉着魏氏衣袖:“太太可要给我做主才好,任太太满嘴胡说,只顾着编排我呢!”
    魏太太便笑,抬手拦了拦,看向任太太,“你可消停点吧,谁不知道咱们祯娘脸皮薄,哪像你面皮犹如城墙厚。”
    任太太双手一摊,唉声叹气的,“只闻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可见古人的话是半点没错的,魏姐姐这不就事事帮着祯娘而忘记我这个老姐妹了?我是知道的,我年老色衰,哪有祯娘这般年轻耐看,都是应该的。”
    她连说好几个应该,又做出一副悲哀不已捧心泣泪模样,一时惹得祝春时和魏太太都捧腹大笑起来。
    笑完了,魏太太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祝春时递过去一块点心,关心道:“你和俞通判成亲也有好几年了吧?”
    祝春时颔首,“四年快有五年了。”
    “按理这话不该我说的,但是——”魏太太迟疑了下,试探性的道:“有些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你们现在不在京城,上面没有公婆,所以日子轻松自在,但他总要回去,那时候若是还没有子嗣,只怕不好过。而且俞通判还年轻,人品也好,总有那起子心眼坏的盯着,现下你们感情好什么都不在乎,时间久了却不一定。”
    任太太也跟着帮腔:“可不是,男人专一的不是没有,但更多见异思迁的。我们家老爷如今看着还不错,年轻时照样招蜂引蝶,惹来好几桩的风流债,也就是我稳得住,膝下有子,再有些手段本事,才把他收拾得服帖,否则不定这会儿我在哪里呢。”
    祝春时不意她们提起这个,今年来德安府她私底下也和俞逖提起来过,但俞逖仍是之前那套说辞,还拐着弯找了洪老大夫从他那里要来些东西,说是能避孕的,她一见也就顺其自然了。
    然而此时面对着二人语重心长的话语,她也不好随意糊弄过去,索性将俞逖之前的话挑拣着说了。
    魏太太眉毛一皱,有些不放心的问:“他外边真没什么动静?”哪有这种不看重子嗣不想要妻子尽快怀孕的男人,她活了几十年也没碰见过。
    任太太也嘶了声:“我和我们家老爷还没来府城的时候,也是在县城里任职,隔壁家是户书香门第,那家男人平日里装得人模狗样的,对自家夫人温柔小意,口口声声说什么他夫人身子不好不宜有孕,再仔细调养两年才好,结果最后被外室闹上门来,孩子都好几岁了。”
    祝春时还没见过这种事,听得津津有味,连点心蜜饯都忘了吃,见任太太停下,还准备让她再讲两个来听听。
    任太太哭笑不得,“我说这事是让你有个警醒的,哪知道你当故事听。”
    “这几年他忙着县里的事腾不开手,早出晚归,每日里也有人跟在身边,要是这都还能搞出什么动静来,那我就只能佩服了。”祝春时笑着道,俞逖的所作所为她作为枕边人看得比谁都清楚,要是还能怀疑,只能说明她对他不信任。
    魏太太轻拍了下任太太手臂,给她使了眼神,又看向祝春时道:“我们都是外人只能看见露在表面的东西,但夫妻之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心里有主意就是最好的。”
    柳青璐岳姨娘都在京城,祝春时这几年身边并没什么长辈能给她意见,便是冯嬷嬷偶尔说话也都是站在奶娘的身份上,并不会多言,她做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靠自己拿主意,说不忐忑是不可能的,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这会儿见魏任二人推心置腹的同她说话,字里行间都是为她着想,也不由得心下感动。
    “两位太太的话我都明白的。”她抿着唇笑,从碧色瓷盘中取出两块点心分别递过去,“但我也贪闲,只想着再玩两年,若有了孩子只怕各处都不方便。”
    魏太太没好气的摁了摁她额头,“你呀!”
    裴渊和梁谦来到德安府的第三日下午,孟知府在府衙设了晚宴,俞逖和郑同知等人作陪,原本该当日就宴请,但想着他们舟车劳顿,于是推迟了两日。
    宴上一切正好,裴渊喝了两杯酒,漫不经心的道:“上回知远说起远安县万家的事,还没说完,不知今日是否有幸等听完?”
    俞逖握着酒盏的手一顿,抬眸看了眼裴渊,再看向一边冷脸肃色的梁谦,笑着颔首,“自无不可。”随即就将当日所遇之事一一讲了出来。
    孟知府郑同知虽然知道他是有了功绩才能升迁到此,但之前只以为是科举上的显着功劳,没成想居然从一开始就困难重重,听到他几番被万家陷害时,再一联想自己做官的种种磨难,甚至同仇敌忾起来,怒目圆睁拍桌不止,嘴里只道狠毒小人。
    待听到万家最后的结局时他们二人又面露笑意,连连道好,“此等小人为一己私利就犯下如此罪孽,合该如此。”
    梁谦却是在俞逖停下时冷笑一声,遽然发难:“可我怎么听说的内容,与俞通判所说截然不同?”
    俞逖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梁御史这话何意?当日万家所作所为,犯下罪行累累,都已在百姓面前审理画押,记录在册,御史若是不信在下所言,大可往远安县查证一番。”
    “在座各位都是经年做官的,自然清楚私底下的许多手段,有时候想要犯人按着自己的想法走,应该也不难?”梁谦反唇相讥:“俞通判难道以为自己做事必然天衣无缝吗?若非有证据在手,我今日又岂会在孟知府面前开口,万陈两家早想法子避开你的眼线将当日种种告知于我和裴侍讲了。”
    自打过了年,知道京城会来官员暗访,俞逖就有所准备了,因此听见这话他也不慌乱,掀了掀眼皮看向梁谦,随即又转去裴渊身上,“是吗?不知是什么证据,让梁御史如此笃定在下有错,不知能否拿出来让大家一观?这素来查案都是要双方证词证据的,今日梁御史以单以万陈两家的话就想判我有罪,未免独断专行了!”
    裴渊眼皮子一跳,他也没想到梁谦能在酒席之上突然发难,万陈两家的信才送到他们手里不久,还没查证是否确实呢。
    郑同知也头皮发麻,眼前剑拔弩张,他手里端着的酒杯放下不是,继续拿起来喝也不是,忙笑着打圆场:“知远的话也有道理,万家坏事做尽,又被知远如此重罚,必然怀恨在心,他们说的话如何能信?但梁御史一心为民查清真相也是好意,不如双方各退一步,先细细问过远安县百姓,严查一番,免得冤枉了好人也错放了坏人。”
    梁谦冷哼一声,“那盛家又是因何而遭受俞通判报复?”
    “敬之!”不等俞逖几人说话,裴渊便低喝了声,他眉头紧拧,语气也放得重,“我们出京原是因陛下旨意查探四方百姓民生,如何能为了几句百姓胡话就冤枉朝臣,凡事都没有证据,岂能妄下定论?”
    梁谦脸上也隐隐有着怒色,只是此次出京,裴渊为主他为副,诸事都得过裴渊的手来拿主意,如今对方既放了话,他也不好继续纠缠下去,冷嘲了一句,“裴侍讲和俞通判原就有同科之谊,此时处处为他说话也是应当,孟知府郑同知也是俞通判的上司,自然了解颇多,唯有我一个外人,小人之心,玷辱了你们一片情谊。”
    听到这里,便是作壁上观的孟知府也不好继续装聋作哑下去了,照梁谦这番话说下去,他们在场的个个都是包庇俞逖的同谋,谁都落不得一个好字。
    “梁御史言重了,万陈两家也好,盛家也罢,都和知远不睦,甚至有仇怨在身,他们的话不可尽信。如今你们手里偏生也只有这三家的证词,便是拿到京城三司会审,也不能轻易定下判词。”孟知府端着老好人的面孔,笑着劝说道:“裴侍讲和郑同知为知远说话,不是因为什么情谊,而是证据不足,官场之上,只说律法何来旧情?”
    知府乃是正四品,在场之人唯他品阶最高,便是裴梁二人身为钦差也不能肆意妄为。见孟知府开口,裴渊也深吸了口气缓了面色,“正是如此,虽然有百姓喊冤,但也不能一味听百姓所说,俞通判从前在远安县也好,如今在府城也好,凡事都有人证物证在,如何能单凭两句话就将他论罪。”
    梁谦冷笑,面色阴沉不语。
    俞逖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心中疑点颇多,但眼前分明不是探究的时候,索性按下不表,只道:“孟大人、裴侍讲所言正是。虽然不知道梁御史从哪里听说的这些事情,但为表清白,为今也只有请大人派人前往远安县将当日的卷宗取来,还有人证,好让梁御史查个水落石出。”
    他懒得搭理梁谦闻言投射过来的视线,温声道:“至于盛家的事,不如就请裴侍讲和梁御史跟着府衙的人亲自登门询问?我也想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事,让盛家信口雌黄,将脏水往我身上泼。”
    裴渊看着俞逖面露歉意,然而职责所在,又让他不得不应下:“那就劳烦孟大人了。”
    孟知府暗中瞪了俞逖一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看向面前虎视眈眈的梁谦,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了,“既如此,那就让师爷陪二位跑一趟。”
    裴渊微微颔首,随即又面露难色,“如今知远陷入此等风波,府衙的事情——”
    俞逖搁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一动,他意味不明的看了眼裴渊,顺势道:“也是,若非元洲提醒,我险些倒忘了。大人,”他看向孟知府,“我虽然自认清白,但到底还没经过查证,算是身带嫌疑,不好继续在府衙当值,还请大人准许。”
    孟知府一顿,狠狠瞪了这小子一眼,眼看着又要到了收取夏税的日子,衙门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如今俞逖又被这两个钦差缠上,顾不上府衙的事,那势必就得挪出去给其他的人负责,平白增添麻烦。但事到如今,他还能怎么说,要是不答应,人家到时候回京给你往头上戴顶帽子都不知道,只好臭着脸点头了。
    酒宴不欢而散,孟知府郑同知两个人如何觉得钦差碍事麻烦不说,俞逖倒是还挂着一张笑脸。衙门口分别时裴渊还为此特地致歉了一回,至于梁谦,则是甩袖先离开了。
    俞逖也不为此生气,施施然回了家门,见着祝春时也没说起这些事,反倒是借着酒意缠着人在帐中厮混了一回,第二日差点就被赶去隔壁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