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将落,月未升,不变的是沉闷的热。
陆盛早已经醒了,正在跟别人说着话,一边说话一边轻轻抿一口矿泉水瓶里的水。
看到六零醒了,他走了回来:“赶紧把你的水喝了,一会就要来收瓶子了。”
口干舌燥、浑身发痒、喉咙刺痛、眼睛干涩,六零只好把水稍离嘴唇,以倒的形式不触碰瓶口将他觉得恶心的水一口喝完。
没过多久,昨天那几名管理者就带着人来了,按照陆盛说的,被刘富贵“俘虏”过来的人都被关在附近这几幢屋子里,每幢屋子里的人员都由固定的几个管理者管理。
管理者身后跟着几个抬着竹编大篮子的人,见他们来了,大家自行站起来移成一条长长的队伍。
当然,也有站不起来的,例如那个失去丈夫的女人、那个失去孩子的女人、那个瘸腿的男人、那个因皮肤病而死的男人……
大家队伍排好,就一个跟着一个往竹篮方向走去,走到竹篮旁边,将喝完水的塑料瓶子扔进去。
扔完后就有人会递给他们一个金币,他们再将金币签到获得的物资分类放到竹篮里,基本分为水、食品、日用品、其他。
日用品和其他都很少,主要是水和食品。
紧接着挪到墨尧他们几个管理员面前,查看光幕,但是,他们今天并没有很认真查,基本还没打开光幕设置为可视他们就摆摆手让人往下一个竹篮走去。
偶尔他们还会互相点点头。
下一个竹篮面前,有人会递给他们四分之一瓶水和一些吃的,吃的很随意,有人拿到一小块面包,有人拿到一小包饼干,有人拿到一个果冻。
墨尧给六零拿了好几个小面包、巧克力、果冻、小糖果……直到六零快要抱不下才停止。
他朝六零点点头,六零心虚地点头回应,抱着吃的回到刚刚的位置。
直到排队的所有人都走完这个签到和领取物资的流程,墨尧才让人分发食物和水给那些活着但站不起来的人。
大家都未动手吃东西,而是等着墨尧说话。
直到所有人手里都拿到了食物,墨尧才开口:“接帮主的通知,今天暂时不出去进行任务,大家好好在这里待着等帮主通知。”
他们这些“俘虏”有在“俘虏室”里活动的自由,但是不被允许走出大门。
没人出声应和什么,墨尧说完就带队走了,还顺便将那个死于皮肤病的男人拖走。
六零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离开时候篮子里的物资明显比来时多。
果然,养人是有得赚的。
他们走后窃窃私语的声音才悄默默涌起,六零将食物分给一些仅仅拿到几颗小零食的人,也给了些陆盛他们。
其实他背包里还有一些零一放进去的水和食物,但他在这个环境里感到莫名害怕,不敢轻易拿出来。
夜幕降临,清冷的月光洒进来,却也没能驱散多少燥热。
大家艰难咀嚼着嘴里的食物,长期的干燥炎热且缺少蔬果、水分的补充,每个人的口腔或多或少都有点溃疡。
吃过食物后随意以靠墙低垂脑袋或靠墙抬着脑袋的姿态坐着歇息,一开始偶尔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窃窃私语,后面越来越多人聚在一起,低语声窸窸窣窣充斥整个空间。
“之前流富贵都会分发武器给我们,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前头冲锋部队。”
“到时候我们向御丰举手投降?”
“流富贵会不会从后面枪击投降的人啊?”
“会,之前就试过。有人想趁机逃跑,被那个大强给杀了。”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还得是你,文化人,会说话。诗人,你再说几句?鼓舞鼓舞士气。”
诗人:“没什么好说的,我不介意给你们挡枪。”
六零看着诗人:“你不怕死?”
诗人:“不是我想要的世界,还不如让我有价值地死去。挡枪就挺好,多几个人记得我就好。还是算了……记得我也没什么意思。”
“没有很想活,也没有很想死。”
“谁不是呢?”
“我老了,我给你们挡枪也没什么不可以。就是,如果成功了,麻烦给我儿子一口吃的,他力气大,又听话,很乖的。”
他儿子大大的手掌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好好保护,爸爸,妈妈,和弟弟。”
有人神情苦涩又同情地看向他——他还不知道自己妈妈和弟弟都已经没了。
傻子挺好的。
不知道也挺好的。
痛苦的是清醒的人。
“挡什么枪,说好的是反击不是送命。”这么说着,一个将自己头发扭捏到后脑勺打结成一团的男人从兜里掏出一把沙粉。
“这是,沙?”
“厕所旁边的沙?”
男人点头:“是,上厕所无聊玩了一下,发现这沙子被晒得细碎,风一吹,能飞很远,进了眼睛咯着还特别痛。”
来这里一个大白天了,六零还没上过厕所,吃又吃不饱、喝又没得喝,实在无所出啊。
陆盛有跟他说过,厕所就是外边那个大沙坑,还特别叮嘱他上厕所要小心小心,因为他就多次光脚踩到过粑粑。
陆盛还不经意地提起,那片大沙坑末世前估计是这片居民楼小孩玩耍的小公园,百来平米。
原本上面铺着沙砖,后面沙砖被起了,拿去垒土灶台去了,上面的植物被扯出根没多久就死了。
就这样,在极热暴晒下,只留下一片干燥开裂的泥沙。
刘富贵的上一任帮主不想浪费塑料袋也不想帮派里滂臭,就让大家去沙堆解决,沙堆也就慢慢成为公厕了。
诗人认真看了一眼男人手里的沙:“挺好的,这天儿,挥土成烟,入眼保痛。”
“那我也去上个厕所。”
六零举手:“我也去。”
男人拉住他们:“等会儿,继续商量着先……”
“嗯?”男人认真看了六零好几秒,就在六零开始慌的时候,他道:“你是牺牲我一个,成功伟大事业?”
六零表情凝固了一瞬,显得有些呆:“嗯?嗯。”
大家想起他大义凛然说出这句话时的模样,对号入座后更加热情急切地带着他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