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穷冬苦寒之季,上京的雪不算大,却也已覆盖了瓦砾,宫女们将路旁积雪扫尽,独那冷宫无人踏入。
元靖帝睹物思人,选择在此召见云淡月也是别有一番心思。
雪中一女子携宫女们穿行于冷巷,厚重的靛蓝宫裙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发间的步摇一步一晃。
她拖着裙摆,薄纱遮面的眉宇透出不快,实在拗不过萧乐游的热情,才换上这身繁琐碍事的衣裳。
光是前去面圣都足足穿了十几层衣裳,前往冷宫的路径宽大的裙摆扫过积雪,身后宫女忙为她撩起。
“陛下,叶姑娘来了。”
陈如佝偻着身子,实在挨不过这冰天雪地,连声音都失了些稳重。
瞧见了相约之人扬了扬僵硬的嘴唇。
元靖帝回头瞧去,昏花的眸子顿时亮了许多。
此情此景,与初见云惜灵时犹为相似。
“陈如,你先去吧。”
陈如跺着脚步,吐出一口热气,“是。”
他向云淡月行了一礼,便摇着拂尘离去。
元靖帝回过头去,继续瞧着那早已枯死的树,如年迈的自己一般无用了。
云淡月浅浅行了礼,垂着眸子看向地面,不再说话。
“丫头啊!你一定怪朕为何要如此。”
云淡月并不接话。
“朕也是逼不得已,事态动乱北狄蠢蠢欲动,百姓被战事所累,对起叛心之人朕绝不会容忍,唐家世代忠良,查不出真凶又迫在眉睫,朕总要给她们一个说法,朝堂上众臣对朕施压,分明是针对你,这才不得不以假死让你脱身。”
听起来好费心思。
她攥紧了袖中的手指,不甘道:“谢陛下不杀之恩。”
不管心中有多少怨言,皇帝终究是皇帝,不能有丝毫不敬,即便是杀头也要谢恩。
元靖帝叹了口气,告诉她大洲已然不似表面那样风平浪静,多年征战库银几乎无存,百官分门结派,战事方稳谁也不能得罪。
这些道理她一点就通,自然不必细说,可凭什么就得自己牺牲?
“陛下究竟打算将民女如何?”
知道她不肯善罢甘休,元靖帝只好采用别的方法,“想必你也知道了,朕已经将和逸居交给你的徒儿,此事就此作罢了吧。”
不作罢又能如何,虽心有不服,但皇帝如此直言,也毫无办法,因此她再闭口不答。
“朕知道你父亲尚在人世,他就在北狄。”
这话在云淡月听来有几分威胁之意,既然知道自己与父亲的一切,又如何不知谁在背后捣鬼,如果知道却纵容这说明此人是皇帝最重要之人。
见她不言,元靖帝向她说起了往事,试图让她不必疑心猜测。
“当年因朕与皇后争夺兵权导致你父亲假死偷生,并非朕的真心,若你能见他替朕表达歉意。”
听到这里云淡月似乎明白了什么,难道他想让自己去汝宁。
老皇帝的语气变得有些伤感,目中满是遗憾,他指了指前方的树,“朕当年就是在这里最后见到你母亲。”
就是这颗大树给了云惜灵助力,让她逃离冷宫。
提起过往他眼中似有热泪。
“也是在此处朕失去了最爱的儿子。”
在她的震惊之下,元靖帝又将这冷宫旧事说给她听。
云淡月未曾想到,父亲母亲竟与皇家有这样一段渊源,也明白了初见皇后时她明显的敌意,身为帝王竟也身不由己,将年幼的孩儿关在此处,流落民间,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可她怎么也不能将之与风息竹联想到一起。
北定王的身世凄惨又如何,这一切又与她有何关联,为何要屡次要她性命?
“对你母亲与行儿,朕一直有愧,皇后欲害你,朕将她囚于朝凤殿不再兴风作浪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朕已年迈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北狄始终是朕心头之患,既然你的父亲身在北狄,你可愿去北狄,与北定王一同拯救万民?”
去?就是说她能离开么?她目中的喜色一闪而逝,“陛下是何意?”
“朕希望你能嫁给北定王。”
也算是圆了他年少时的梦,元靖帝还是一如既往的执着。
这番话让她如石般静立,她张了张唇,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说来说去还是想她嫁入皇家,为其利用。
她不明白,皇帝要她母亲的财富已经是唾手可得为何非要为她指婚。
她并未明言拒绝,反而问道:“陛下,那北定王可愿意这门婚事?”
这让元靖帝微微怔然,莫说他会不会同意,他已去了加急密信,那孩子竟以自己在汝宁已有婚约为由严词拒绝,再次碰壁让他大为恼火。
殊不知正是他这封催婚书信,让原本不打算迎娶牌位的萧墨行,竟也破天荒地做出了荒唐事。
“朕只要下旨赐婚,他是否愿意还不是朕说了算。”
他不信萧墨行会如萧阳嘉一般固执己见,否则他定会后悔,他赌气般不将云淡月就是叶浅夕的事告诉他。
只希望自己的儿子们能老父的安排做事。
见他如此说,云淡月便明白了一二,她道:“陛下,民女在顾将军府上时曾中蛊毒,那毒便是北定王所制,我在狱中也是他差人害我中毒,民女想要向陛下讨个说法。”
这点让元靖帝大为震惊,本处身于雪地中微寒的身躯,顿时火气四冒,这些孩子究竟瞒着自己做了些什么。
“此事朕已知晓,待朕查明真相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民女希望,陛下能秉公处理。”
话虽如此,但她又不是痴儿会听信一面之词,但那人她绝不会嫁。
皇亲国戚,她半步也不想靠近,不过,这也似乎也让她明白了为何北定王要置她于死地。
一个被弃的皇子么?或是他早有夺取帝位的打算。
如此一来一切好像更能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