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城和花枝子上了一辆黑色福特离开,尤桑看到郭郅偷偷拿出相机拍了几张照,但是没有再跟上去。
郭郅往前走了一段,似乎是要进歌舞厅。
就在这时,他忽然抬头朝上方望了一眼。
尤桑心口一跳,立刻侧身躲回窗户后面。
过了半分钟,等她再探头去望时,他已经失去了踪影。
尤桑拿着望远镜又小心地盯了一会儿,确定人没有再出现,才从酒馆出去。
今天时间太晚,来不及去静安路了。
斟酌片刻,决定先回家把那几页作品给翻完,明早再去孟青城那一趟儿交差,看看那两人的表现有无异常。
她沿着街边走,打算到转角叫辆黄包车。
路过一家赌场门口时,却感觉门口停着的某辆车颇为眼熟。
再一看车牌号,这不正是左家的车吗?
【滴——恭喜单身狗999号玩家触发随机任务。】
【当前npc:左锦川。人物关键词:缺心眼富少。】
【玩家任务:解救左锦川,避免其掉入陷阱。任务完成可获恋心数10颗。注:此任务非强制。】
尤桑停下脚步。
那个便宜弟弟在赌场里?
赌场能有什么危险?
除非人菜瘾大还没带钱。
可她身上现在也没多少钱啊。
左锦川敢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就要做好会发生意外的准备,有些个地痞流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富家少爷,上来就是咔咔一顿干。
尤桑不是很想管,总觉得会沾一身腥。
她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
……
赌场里装饰奢华,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烟味和酒气。
人头攒动,光怪陆离。
尤桑掩住口鼻,穿行在一排排整齐的赌桌间,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叫喊、咒骂和欢呼。
她到底没能直接走掉。
罢了。
就当日行一善拯救失足少年吧。
再说他要是真玩大了给左家捅出点什么篓子,覆巢之下无完卵,她说不定也会有麻烦。
视线从一张张或得意张狂或不甘狰狞的脸上扫过,逡巡完一圈,总算在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找到了人。
意料之外的,左锦川虽然站在赌桌旁边一脸兴奋,但并不是赌客之一。
桌子两头的男人,一个身着马褂稍显矮胖,大拇指上带着个玉扳指,叼着烟斗吞云吐雾,小眼睛里时不时闪过精光,看起来是个富商。
另一头,离左锦川比较近的那位,也是个年轻少爷,似乎是赢了把大的,正大笑着让身边随从收赌注。
那赌注不过薄薄几张纸,但能让人如此喜形于色的,想来不是大额银票就是房产地契。
难道他们是在做套?
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左锦川眼红心痒,从而亲自下场?
尤桑没有贸然上前,寻了附近一张牌桌周围站着,装作在旁观,实则余光一直注意着侧前方的动静。
又两把过后,那位少爷开始输钱了。
从那如丧考妣的神情里,可以看出他输的不是小数目。
但每个赌徒都会陷入这样的怪圈:赢了停不下来,输了更停不下来。
不到穷途末路,他们是无法清醒意识到自己处境的。
那少爷也不例外。
接连输了几把,他的神色越来越难看,直到一瞬扭曲后,猛地拍桌高喊:“这不可能!你们使诈!”
那位富商无论输赢,表情始终没太大变化,哪怕这会儿被人指着鼻子骂,也没生气,就这么看着对面一群年少气盛的公子哥儿跟自己手下的人起了冲突。
直到双方就要上手,赌场里专门维护秩序的打手也被惊动围了过来。
富商才慢悠悠出声,露出个和气的笑容,“高少爷别着急啊,这打仗兵败都是常有的事儿呢,何况是赌桌上?”
“阿涛,回来!”他板着脸喝了一声,“谁让你跟几位少爷动手的?没眼色的东西!”
人高马大叫阿涛的保镖,粗声粗气道了声冒犯,就收敛气势领着身后几人退了回去。
富商又瞟了身侧另个随从一眼,随从立即机灵上前,将一直捧在手上的盒子打开。
这个距离,尤桑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只隐约听见他说什么“进口的稀罕货”。
富商笑呵呵,让他给包括左锦川在内的每个少爷都送上,算作赔罪。
尤桑这才看清,他送的是卷烟。
那高少爷脸色好了些许,大概是识货的,知道这确实很难搞到。
他率先拆开点上一根,狠狠吸了一口,整个人都从紧绷的状态中松懈下来。
其他人也跟着点起烟,这茬算是揭过了。
唯独左锦川有些犹豫。
尤桑知道,左永瑞对他管教很严,比起某些满身不良习气的公子哥,左锦川烟酒嫖赌都不怎么沾。
所以他虽然看朋友赢钱激动,也克制住了没参与。
富商却在此时开腔,将他架了起来:“左少爷这是?还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左锦川还未答话,就有人替他开口了,语气带着揶揄:“锦川他爹管得严,他没抽过这玩意儿。”
富商了然地笑起来,不无遗憾道:“那真是可惜了,错过这次,下次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弄到这么一盒。”
其他人如有同感地点头,纷纷怂恿起左锦川,让他抽一根试试,也不碍事。
言语间不乏嘲笑之意,仿佛这才是大男人该做的事,要是不敢,他就还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左锦川明显意动了。
就像他们说的,抽烟对于男人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尤桑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一定是个陷阱。
系统说了,那富商眼底明灭晦暗的光和嘴角不易察觉的笑也说了。
可危险在哪里呢?
他总不至于在烟里下毒吧?
真想杀人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啊。
许是在赌场里待久了,浑浊浓烈的烟气呛得尤桑有些头晕。
可这眩晕又和她从前吸到二手烟时不同,身体有些发软,飘飘然似的,意识却格外清晰,心跳好像也在加速。
一缕白烟缭绕着游过尤桑眼前,在四周近乎癫狂的拍桌叫嚷中幻化出骷髅般的笑脸。
她瞳孔一缩,远处那张赌桌上,水烟壶弥散出的模糊雾气将所有疑虑不安串成一条清晰的线,猛地拉紧磋磨神经。
左锦川已经咬住了那根烟,随从点火的手正在凑近。
不断加速的心跳在这一秒骤停。
“左锦川!”
尤桑不受控制地喊了一声,在数道目光射过来的瞬间,深吸口气面无表情朝那边走了过去。
却压不住心里的惊涛骇浪。
直到此刻,尤桑才恍然发觉一件事。
这个月,她其实一直没有深刻认识到自己的处境。
她的思想在和平盛世中生活了太久,和她正面临的、危险无处不在的乱世是割裂的。
以至于她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这个时代,烟里有毒一点都不奇怪。
因为那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而是食人魂魄的毒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