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对不起”和“抱歉”,不喜欢和拒绝。
“我喜欢和你有关你的一切。”江羿绵越说越有底气,声音都大了一点。
从教学楼下路过的某个同学听到声音,就朝这边看了一眼。
不过他们现在这副大大方方的姿态,旁人看见了,大概也以为是在检查背诵。
“你不用觉得有负担,我告诉你我喜欢你,是为了消除你的困扰,因为我的行为会慢慢发生改变。
从我发现自己的心意开始,我就没法再以好朋友的视角来看你,我只能以一个喜欢你的成年男性的角色继续参与你的生活。
在此之前,我曾经以“好朋友”的名义,占据和干预你的生活,包括但不限于饮食、交友、运动……现在来看,原来我一直在“冒犯”你。”
说到这里江羿绵笑了一下,“真的很对不起。”
黄杨微微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他赶紧又垂下视线。
江羿绵的告白还在继续:“今后我做出的所有行为,都可以以“追求”命名,我单方面愿意为你付出,且自愿接受没有回报的风险。我对待你的好不会有任何改变,只会做得更多。
我从此成为你可以支配的“追求者”,你不必考虑如何回应,只要你愿意接受,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如果你觉得我的行为让你不舒服了,也可以随时喊停。
我是臣服于你的败者,你拥有驱使我的权力。”
江羿绵勾起嘴角:“当然,如果你也喜欢我,或者愿意试着去喜欢我,那自然更好。
我知道自己很笨,有很多事没有做好,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会追求你,对你好,这是我的动机。而我的目的就是你能接受我的好。”
然后江羿绵递出了手里的苹果,“最后,我还是想问一句,黄杨,你可以试着喜欢我吗?”
江羿绵和黄杨之间隔着将近一米,苹果和黄杨的手之间也隔着一定的距离。江羿绵没有硬塞,他只是递过来,给足了黄杨拒绝的空间。
昨天黄杨对小白说,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今天,他看着江羿绵的眼睛,就知道对方这份“喜欢”有多真挚。
这样的眼神黄杨好像见过。
那天他起床看到了枕头边白色的相机盒子,想碰而不敢碰,就是这样的眼神。
对待珍爱之物,黄杨像贺知章诗歌里的游子,近乡情怯,只敢用目光去拥抱。
这一刻,看着江羿绵忐忑却又期待的眼神,他恍惚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当时的自己也是这样的不敢靠近,同时也这样期待着,期待得到回应。
相机,是他得来不易的珍爱之物。
那江羿绵呢?难道他黄杨,对于江羿绵来说,也是这样的意义吗?
原来是这样的“喜欢”吗?是不能做朋友的喜欢吗?
黄杨被这样热切的眼神狠狠灼伤,烫到他无法回应,落荒而逃。
“抱歉。”他快速说了一句。
江羿绵手里还举着苹果,“情书”被黄杨塞回他手上,安静的石头围栏旁只剩下江羿绵和黄杨跑出去时带起的风。
抱歉,就是拒绝的意思,对吧?
江羿绵似乎在问自己,又似乎在问别人。
看到黄杨跑出了拐角,江羿绵第一个反应就是追上去。
脚才抬起来又被他放下,追了半步的江羿绵朝黄杨喊“别着急”。
别着急,我不会追你的。
黄杨像是没听到,一个劲儿地往前跑。
江羿绵站在原地,目送着黄杨越跑越远。
护栏挡住了路,江羿绵看不见黄杨,就挪挪脚,站到了楼梯边上。
他手里捏着苹果和被折好的纸,抬头往长长的公路上看。
黄杨跑远了,黄杨跑累了,黄杨慢下脚步了,黄杨回头看了。
偷看的人立刻后退,重新把自己藏进了拐角里。
再过了一会儿,他扒着护栏,小心翼翼地冒出一对眼睛往那边看。
黄杨离江羿绵越来越远,黄杨拐弯了,黄杨去图书馆那条路了。
江羿绵这才从栏杆后面站直了身体。
知道去了哪儿就行,江羿绵叹了一口气,别躲丢了就行。
被拒绝的江羿绵独自在靠着栏杆站了一会儿。
他在复盘自己刚刚的表现。
我有没有咄咄逼人?我说话的声音凶不凶,我的表情够不够真挚,我的态度是不是不好?
他甚至想把这边的监控找出来看一看。
但是没有监控,不被他人窥探的代价就是所有细节只留下回忆这一份资料。
而江羿绵回看回忆里的自己,暂且没发现什么问题。
他又打开那张“情书”来看。我写的不够真挚吗,我有道德绑架吗,我记错词了吗,我表达的不够清楚吗?
“情书”上也没找到问题。
不怪表白的人,不怪表白的词,不怪表白的场合,更不怪被表白的人,那就只有一个错误——不该选今天的,今天真的不够吉利。
江羿绵想,我还是太着急了。
被拒绝的江羿绵没回寝室补午觉,他决定去剪个头发。
不知道还能不能接着做朋友,剪个头发换个造型,希望杨哥看见全新的我没那么糟心。
现在杨哥对我一定是负分了吧?要是能看在我帅气的份上,给我加点分就好了。
朋友变情人失败,江羿绵连个可以说的人都没有。剪了头还不够,郁闷的人揣着一个苹果,顶着新头型去俱乐部,花钱打了场篮球。
他想,等我缓一缓,再去烦杨哥。
一场球结束,江羿绵发泄完了,又可以追着黄杨跑了。
他给吴青籁发消息,问黄杨的去向。
[杨哥回宿舍没有?]
吴青籁等了一下午告白的进度,但是害怕打扰到他们愣是没敢问。现在江羿绵终于冒头了,他必须好好地问一问。
[吴青籁:没有]
[吴青籁:你告白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江羿绵淡淡地回了个[嗯]。
[吴青籁:在一起了?!]
[江羿绵:没]
吴青籁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来,[失败了?被拒绝了]
对面没回。
吴青籁知道了,这是被拒绝了,心情不好。
可是为什么呢?黄杨喜欢江羿绵,江羿绵也喜欢黄杨,这都表白戳破了,为什么会失败?
吴青籁认为互相喜欢的人就会在一起,可是哪有这么简单,其中还有很多难关需要去克服。
尤其是红线另一头站着的人是黄杨。他对人防备过重,他太容易退缩。
黄杨会一次次陷入放弃和勇敢的纠结之中,一次次退缩又一次次探头。这是他的性格导致的必然,只要俩人之间的矛盾不解决他就无法真正迈出那一步。
那么矛盾在哪里?
在于俩人之间的不平等。无论经济上,生理上,家庭上,成长背景上,这些不平等造成了心理上的不平等。
黄杨不如江羿绵自信,黄杨害怕的比江羿绵多,黄杨的忧虑又多又杂,每一个石子都有可能是他和江羿绵感情路上的绊脚石。
小到没有还清的七千块,大到没有继承人的江家。
黄杨的性格色彩里少部分的自我牺牲把他压得卑微而懦弱,江羿绵少部分的自负又把自己撑得莽撞而理想化。
无解的局面必须得慢慢化解,只有时间能改变一切。
直到黄杨也开始走向江羿绵,直到江羿绵闯过曲折来拉他一把,给他足够的勇气。
直到爱填满沟壑,所有崎岖被夷为平地,直到俩人之间的障碍消失,直到爱与被爱同时发生……
那时,谁都不用跌跌撞撞,他们才能真正走向彼此。
时间会验证,爱的发生。
江羿绵最终选择问问别人,比如他的好友兼哥哥,从小到大最有主见最可靠的韩山误。
打电话之前,他坐在俱乐部的观赛台上,看着那条久久得不到回复的[你吃晚饭了吗],再次深刻反省了自己的行为。
也许我想错了,他对自己说,告白了可能比告白之前更艰难。
他确实想错了。
告白之前他还可以借朋友之名找各种理由给黄杨送东西,告白之后他送的每一件礼物在黄杨那里都有了由头。
在他看来是不求回报理所当然,在黄杨那里却是付出和亏欠,黄杨更加不可能接受他的好了。
黄杨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会在不可能和一个人在一起的前提下还接受这个人对他的好,他只会躲得远远的。
“还不如不告白就暗恋呢。”江羿绵对着电话说。
“怪我想的不够全面。不该告白的,应该先以兄弟的便利追求他,对他好,潜移默化让他喜欢我,之后再告白。韩山哥,我把顺序错了。”
目的和风险太过明确,黄杨根本不可能去考虑喜欢他。
不说出口,但追求他,这才是对的。
电话那头的男人听完他的自我剖析,淡淡地问了一句:“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少年看着球场苦笑,“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只有一种办法。”韩山误边把盘子放到回收处边给弟弟解决情感问题,“要么你们做回朋友,要么你舔着脸追求。让她慢慢喜欢上你,或者慢慢非常讨厌你。”
江羿绵也有过这个想法,可是,“被追求产生的喜欢是真的喜欢吗?会不会只是感动呢?”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一下,“你还在乎这个,你不就想把人弄到手吗? ”
“不是的,”江羿绵说,“我想要他心甘情愿。”
“你说的还挺痴情。”韩山误说,“你追她,主动权在她,她感动了,愿意和你在一起,这不就是心甘情愿吗?”
江羿绵还是迟疑,“可是……”
“可是什么?难道她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你还会逼她不成?元生,我了解你的性格,你不会强迫别人的。”
江羿绵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他爸爸说他不可能放手,除非马上就要两败俱伤,他的好朋友却说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强迫别人。
他于是问自己,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希望他心甘情愿,我希望他是因为喜欢我而和我在一起,不是因为感动也不是因为被逼迫。我希望他能喜欢我。”
我盼望他得到幸福,又恐惧他的幸福与我无关。
“那就去追吧,”韩山误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她最后会不会喜欢你呢?”
挂电话之前韩山误问他那个人的名字。
江羿绵摇摇头,“哥,我不能告诉你。如果我和他最终没有走到一起,你就当这个电话我没打过。也不要告诉其他人。”
韩山误答应了。
在取得江羿绵得同意之后告白失败的事被吴青籁放到了评论区。
江羿绵真心想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网友给这条评论留言劝他放弃。
[说真的,赶紧叫室友哥放弃吧,直掰 弯,难度太大了]
其他网友的回复更加扎心。
[现在已经不是掰不掰得动的问题了,那哥不会直接崆峒了吧]
[讲道理,连取向都没试探就敢去表白,室友哥你是真猛啊]
[最烦你们这些骚 扰直男的弯货了]
[滚,人家只是告白,又没干别的什么,这被拒绝了不也自己暗自落泪吗!]
[都拒绝了还往上凑,这不就是性 骚扰吗]
[拒绝就是以后都不会再有交集的意思了吧]
[连朋友也做不了了?]
[那岂不是……be?]
[啊我刚萌上的cp!]
[说真的,室友哥这开局就告白的动作对直男来说确实是暴击,他应该先慢慢渗透,等到对方弯的差不多了再告白的]
[所以一开始就错了?]
[当初人家说要告白,你们一个个比当事人还着急,现在来打马后炮了]
[直掰 弯就一个结局:惨]
[简直地狱难度,放弃吧室友哥]
[室友哥一听你们这话都得哭。照我说,别管告白这事,反正错误已经造成了,现在要么把人追到手,要么从此做陌路人]
网友说的比江羿绵想的更严重,看到这里,他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评论区还在讨乱。
[那一开始不喜欢,以后还能变啊?]
[怎么不能,说不定日久生情呢]
[那因为感动产生的喜欢还能叫喜欢吗]
[别的我不知道,干等着不去追,那肯定是不会喜欢的]
[别啊室友哥,强扭的瓜不甜!]
[管他甜不甜,我扭了再说]
[追人又不是纱人,他自己不愿意谁能还逼他答应?]
[反正追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