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常在笑闹间忽然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便躲开史嫣然的作弄,笑道:“我告诉你们啊,昨夜我去侍寝,我就起了好奇,这皇上身上白不白呢?”
“我很想看来着,你们要知道啊,我以前可都是闭了眼不敢看的,”她话刚说一半,甄嬛忙去制止,“你这丫头,净胡说。”
史嫣然听得有趣,在一旁怂恿,“姐姐,你让她说,让她说嘛。”
“她不懂事,你还由着她?”甄嬛无奈道。
淳常在才不管这些,继续兴致勃勃道:“我使劲看使劲看,结果皇上就看着我说,你今天怎么老盯着朕看哪,是不是喜欢朕身上金龙出云的花样?你要是喜欢,朕就让人铰下来给你吧。”说着还绘声绘色的模仿起皇帝说话时的神态来。
本以为会逗得史嫣然与甄嬛发笑,却听史嫣然忽的冷下了笑意道:“然后呢?”
“然后皇上就真脱下来了,穿上了一件二龙抢珠的寝衣,”淳常在正忙着恭维甄嬛,并未注意到史嫣然的脸色,甄嬛听她讲皇帝这般在意自己,亦是心中欢喜,沉思间,只听淳常在继续模仿皇帝的口吻道:“皇上就跟我说,你别再盯着朕了,早点睡吧。”
史嫣然再次落座,淡淡道:“然后皇上就真换了寝衣?”
“是啊,这有什么可骗人的?”淳常在断然道,“皇上还说了,他特别喜欢二龙抢珠的料子,说就得这样才贴心和舒服呢。”说着又一脸献宝的去望甄嬛,“我就问了,那这件衣裳是谁送给你的呢?皇上笑着说,那你去问你的莞姐姐吧。”
史嫣然不置一言,她望着天真无邪的淳常在,心中琢磨,她如此迎合着甄嬛讲话,是真不知那件金龙出云花样的寝衣是自己绣的吗?
“别胡说,谁信你。”甄嬛心中欢喜,面上却故作娇嗔道。
“我才没有胡说呢,我就问皇上,是不是莞姐姐做的,皇上您特别喜欢,皇上就说了,嗯,什么人做什么衣服,朕心里有数,我就笑了,我问皇上,那是不是那件金龙出云太小家子气了,皇上不喜欢,定是绣院的绣娘们做的。”
话音方落,便听一声冷哼在耳边响起,“哼,方妹妹,即便你想说些讨巧的好话来哄甄姐姐开心,也不必一定要将旁人的面皮踩在脚底下做垫脚石吧!怎滴,就算甄姐姐绣的二龙抢珠得皇上喜欢,本小主的金龙出云就非得要小家子气才能烘托甄姐姐的得宠了?”史嫣然冷冷盯着淳常在道。
她乍然动怒,倒唬了方淳意一跳,“嫣然姐姐,我,我不是,”思索间已知自己是那句话重击了史嫣然痛脚,心中慌乱,忙脱口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那金龙出云是嫣然姐姐你绣的。”
甄嬛本在淳常在诋毁那件金龙出云的寝衣时,便已瞧出了不妙,正要开口制止淳常在,却被史嫣然提前发作了出来,一时间竟进不得退不得,尴尬之极。
待见淳常在当场致了歉,这才开口缓和气氛道:“嫣然,淳儿年纪还小,她既已知错,你也消消气,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才好。”说着又去教训淳常在道:“你也是,皇上喜欢你,也不能老是这样口无遮拦的!”
“莞姐姐,嫣然姐姐,淳儿真的知错了。”淳常在被史嫣然盯的发怵,可怜巴巴道。
哼,惺惺作态。史嫣然心中冷哼,然面上却恢复了如常神色道:“淳儿,你也不要怪姐姐将话说的难听,今日是我得了你的诋毁,我自然不会与你真的计较下去,可来日你若仍是这般口无遮拦、张狂无忌,只怕什么时候惹祸上身都不知道。”说话间又转向甄嬛道:“莞姐姐,嫣然也是为你好,才多嘴提醒你一句,你若真心将淳儿当成妹妹,可莫要再教她这般懵懂天真下去了,深宫里刀剑无眼,可切莫要到来日灾祸临头了再生出悔恨之情来。”
“罢了,今日我也乏了,就先回宫去了。”史嫣然忽的长叹一声,带着宝莺拂袖而去。
“嫣然,”甄嬛见状,欲言又止。她不曾想,史嫣然的脾性竟直烈至此,眼里根本容不得一粒沙子。
三人不欢而散,甄嬛如何补救暂且不提。
回到钟粹宫,宝莺瞅到机会,更是狠狠对着甄嬛与方淳意在史嫣然心中的地位“落井下石”,合着史嫣然若有若无的配合,满心欢喜地自以为大大分裂了碎玉轩一党,洋洋自得起来。
永和宫,安陵容紧赶慢赶,终于绣好了手中寝衣,封了锦盒,叫小栋子不必张扬,偷偷送去了养心殿。
皇帝自己提出的心愿,本就满心期待,然待苏培盛将礼盒真正献上,皇帝瞧见了实物后,却忽地神思震荡不已,“你将纯元皇后从前做的那几件寝衣……拿去给容妃仿了?”皇帝手掌微微有些颤抖地抚摸着手底崭新的寝衣,慌乱道。
“皇上,那些都是纯元皇后的旧物,奴才哪儿敢动啊。”苏培盛赶忙叫屈。
皇帝自然知道他此话不假,无他,因为那几件旧衣,他日日拿来睹物思人,少没少的,他又怎会不知道。可是,若没有纯元的旧物做参照,那容妃又是如何一针一线地绣出了一件一模一样的?
无论针法,无论布料,除了新旧不一,竟如宛宛复生亲又为他绣了一件般……
一旁的苏培盛亦是有些惶恐,此事实在太过诡异了,他比皇帝更了解容妃的动向,除了每日在宫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那真是一点幺蛾子都不做的,且她也根本没有一丝机会接触到纯元皇后的刺绣,那她又是如何复刻出来了一件一摸一样的?这简直宛如鬼故事一般叫人惊悚!
如今便是连他都觉得诸事邪门了。莫非真是……纯元皇后复生……
不不不,这不可能吧。
若真有此事,那世间万事万物可不要乱了大套了。
可……
养心殿里,皇帝与苏培盛正神思动荡之际,安陵容却风轻云淡的在永和宫翻阅着一本选集。
至于那件叫皇帝吃了一惊的寝衣,有别于前世她精益求精的苛求完美,其实只是一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复刻品。她也不知自己那件寝衣复刻的原型竟好巧不巧地就仿了纯元皇后的刺绣,她只是恍惚间记得前世皇帝宣她侍寝时,总爱穿那种花纹和材质的寝衣罢了。
既然皇帝原就独独钟爱那种花纹和材质,她又何必去炫技,去舍简求繁,绣什么金龙出云、二龙抢珠?
况且与其费那么多心思,多读一本典籍、一本诗词、一篇史记它不香么?
安陵容想着,又临摹了遍书中词句。
“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
岳阳楼么?
安陵容甫一歇笔,只觉一幅大好河山、波澜壮阔的美景一一展现于眼前,不觉心神激荡,心道,“有机会,还是要亲临一遭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