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特离开之后，奥西里斯立即找到奈芙蒂斯，眼神躲闪地道：
    “奈芙蒂斯，请你回到金宫中侍奉拉神，换伊西斯前来，就说会场这边需要她。”
    奥西里斯说得简短而生硬。现在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奈芙蒂斯。
    奈芙蒂斯察觉他的生硬，又听他说要让自己离开，换伊西斯来，不由心中刺痛，低声问：
    “哥哥，你厌恶我吗？”
    奥西里斯低着头，双拳攥紧：
    “不。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奈芙蒂斯突然激动，“是我！是我荒唐！是我……情愿的。”
    “奈芙蒂斯……”奥西里斯还是不敢看她。
    “是我情愿的。如果这是错，也是我一个人的错。哥哥，你千万不要自责，那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你……你可以厌恶我，但请不要厌恶你自己。”
    奥西里斯沉默。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奈芙蒂斯却渴望着他的回应，继续道：
    “我不是因为赛特陨落，心中悲痛，才放纵自己。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哥哥，我从来都不爱赛特，从来都不爱。可是，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没有人在意我的感情。
    “没有人知道，我一直深爱着的，是你……”
    “奈芙蒂斯！”奥西里斯听到这样的表白，惊慌地看了奈芙蒂斯一眼，又看向会场，生怕她的话被哪个神听到。
    奈芙蒂斯见他竟是这样的反应，顿时呆愣，心中更加刺痛，双眼泛起泪花：
    “哥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奥西里斯心中懊悔而又烦闷：“奈芙蒂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奈芙蒂斯双眼含泪看着他，许久，却得不到他的回望。
    她凄然一笑：“遵命。奥西里斯神。我这就换伊西斯女神前来。”
    说完转身离开会场，脚步无力走向金宫。
    双手不由自主抚上小腹，泪水滴下。
    ……
    金宫中，伊西斯葱指舞动，控制毒素在拉的神躯中肆虐。
    拉被折磨得痛苦难当。想要大声惨叫，伊西斯却毒哑了他的嗓子，让他叫不出声，只能微弱地呻吟。
    每过一段时间，伊西斯就会减轻他嗓子上的毒素，让他可以勉强说话，然后提出那个问题：
    “你的真名是什么？”
    拉坚决不答。却也不再规劝，只是沉默。
    该说的他都说了。伊西斯心如铁石，他的劝说已经失败。
    而且，他早已没有力气再劝。
    他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忍受痛苦上面。毒素摧毁了他的身体，还要摧毁他的意志。凭他自己完全无法反抗，但他要忍到众神有所察觉，前来阻止伊西斯的忤逆行径。
    拉不知道那需要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到那一刻，甚至埃及世界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刻。
    阿波普不会永远蛰伏。如果塞拉皮斯·普塔赫在阿波普腹中无所作为，那么当他正式陨落之时，就是阿波普苏醒之日。
    拉再次痛恨伊西斯的背叛。多么好的机会？真正的千载难逢！如果自己能在外面配合塞拉皮斯·普塔赫，如果自己能雷厉风行推进杜阿特的建立，那……
    可是他连在心中咒骂的力气都没有。即便这种痛恨的情绪，也会让他疲惫，让他更加痛苦。
    又一次毒素爆发，拉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他的眼睛看不到光影，耳朵听不到声音，鼻子嗅不到气味，全部身心只剩痛苦，仿佛被沉入了毒液的深海之中。
    所以他不知道，是奈芙蒂斯前来，才让伊西斯操控毒素封闭了他的感知。
    奈芙蒂斯缓步走近王座，看着本本石光芒下蜷缩的拉，脸上没什么表情，泪痕也已拭去。
    “妹妹，你怎么来了？”伊西斯问道。
    “我来服侍拉神。哥哥让你去会场，说那边需要你。”
    伊西斯略微沉吟：暴露了？
    不。如果暴露，不会只有奈芙蒂斯一个人来。
    看来会场那边确实有事。这几天剧变连连，奥西里斯的压力肯定很大。
    我不能不去。否则令人生疑。
    点头道：“好。那拉神就拜托妹妹了。”
    她信步走向会场。并不担心自己的离开会让拉脱离掌控。
    处心积虑，谋划已久。暗算神王的计划她早就在心里预演过不知多少遍，每一种可能都想到了。
    毒伤拉却不能留在拉身边这种情况，还不至于让她惊慌。
    因为她亲手造出的毒素，就算离得再远，也能控制。
    来到会场。一眼便看出，众神已经躁动不安，眼看就要弹压不住。
    而穿梭其中，积极煽动的，正是鳄鱼神索贝克。
    奥西里斯沉默地站在会场上首，脸色阴郁。
    伊西斯快步走到他身边，柔声问道：
    “亲爱的，发生了什么事？”
    奥西里斯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妻子美丽的脸庞，又立即移开视线。
    “托特神自请前往地底，跟踪塞拉皮斯·普塔赫。我身边不能没有智慧，所以请你前来。”
    伊西斯对奥西里斯的态度感到有些讶异。她敏锐地察觉自己的丈夫忽然对自己多了几分冷淡和回避。
    这却让她有些慌乱，赶紧问：
    “是托特神建议让我来会场的？”
    “是的。”奥西里斯点点头。
    伊西斯更加不安。她自认计划周密，不惧众神发现。唯一忌惮的，就是智慧之神托特。
    “托特神……还说了什么？”
    “哦，他说阿蒙跟塞拉皮斯·普塔赫很可能都生于天地之外，源流相近。阿蒙如果有什么谋划，一定会去找塞拉皮斯·普塔赫。守住塞拉皮斯·普塔赫的从神，说不定能捕捉到阿蒙的踪迹。”
    奥西里斯把刚才审问底比斯诸神的情况，以及索贝克的不满、托特临走时的安排简单交代了一遍。
    伊西斯听完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针对自己。
    或许托特有所怀疑，但肯定没有明确告知奥西里斯。否则奥西里斯不可能是这个反应。
    自己这个丈夫兼哥哥有多么真诚磊落，多么不会说谎玩心机，她知道得最清楚。
    那，为什么奥西里斯突然对自己冷淡起来？
    伊西斯想不通。她当然不知道奥西里斯是无颜面对她，有些逃避她。
    想问，可是看了看会场中涌动的暗流，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可能他的压力真的太大了吧。——伊西斯这样想着，说道：
    “托特神的安排十分周密。不过我们也需要做更多准备。
    “涅伊忒神回来后，应该可以约束索贝克一段时间。但众神心中疑虑仍在，我们不可能一直瞒下去。”
    “伊西斯，你想做什么？”奥西里斯问道。
    伊西斯迷蒙的双眼扫过会场：
    “我们可以有计划地，将拉神受伤的消息透露给一些神，提前争取他们的支持。
    “这样，总比弹压不住时，被众神一起逼问要好。”
    奥西里斯微微皱眉：“可是……”
    “这件事由我去做。”伊西斯直接打断奥西里斯，“我会斟酌人选，先告诉他们拉神只是突感不适，需要静养，委托我们抓紧阿波普蛰伏的机会处理底比斯神系。遇刺中毒的消息不会轻易透露。”
    奥西里斯：“可是，如果阿蒙不是真凶，众神的嫌疑……”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虽然众神，尤其那些古老的大神，理论上都有嫌疑，可是要维持局面，又离不开他们。
    “我拿着这个半真半假的消息去跟他们交谈。万一碰到真凶，说不定还能发现破绽。”
    奥西里斯心里觉得有些不妥。可是对伊西斯的愧疚，以及长久以来积累的对妻子能力的信任，还是让他最终点了头：
    “好吧。争取哪些神，一定要仔细斟酌。”
    “放心吧。”伊西斯拉住丈夫的双手，放在自己手心里：“亲爱的，你不要太有压力。相信我，一切都会没事的。”
    奥西里斯感受着妻子手心的温暖，眼神却更加躲闪：
    “伊西斯，之前托特神跟众神提起，说拉神是受到了地底的反馈而不适，你也可以用这个理由。”
    说完，缓缓抽出了自己的双手。
    伊西斯心中微微刺痛，不明所以。
    却还是强忍着没有追问，离开奥西里斯身边，走向会场中的众神。
    她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爱与美之神哈托尔。
    哈托尔跟索贝克为了争夺法尤姆绿洲，斗得旷日持久，上下埃及人神共知。
    对付索贝克，哈托尔就是最容易拉拢的大神。
    然而，利用众神间固有的矛盾，应对可能到来的骚动，或许可以奏效一时，但却一定会使众神撕裂，最终激起更大的动乱。
    所以托特不会这样安排，也不会给奥西里斯这样的建议。
    相反他自己为了避嫌，还自请前往地底，以免进一步刺激众神。
    但伊西斯的做法，跟托特正好相反。
    托特对索贝克，是安抚。所以提前布局，让索贝克的母亲狩猎女神涅伊忒知道真相。
    伊西斯对索贝克，则是打压。这个时候去拉拢哈托尔，肯定会进一步激怒索贝克。
    伊西斯并非不懂这个道理。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因为真凶就是她。她正在做的，本就是篡权夺位，翻天覆地的大事。局面越乱，对她越有利。
    虽然心疼丈夫，但这是必要的阵痛。只要熬过去，只要得到神王的力量……
    伊西斯让自己的心冷硬起来。走到哈托尔身边，当着索贝克和众神的面，将哈托尔请到了会场的一角，秘密交谈。
    ……
    赫里奥波里斯的危机如火山般酝酿之时，避嫌的托特来到了地底。
    将地上的情况简单交代，狩猎女神涅伊忒便离开，回众神之乡约束她的儿子去了。
    虽然她的约束也不可能持续很久。
    托特的两个女儿随之一同回去，地底便只剩下赫努姆和托特跟着前面的美杜莎。
    担任新信使的赛特的从神阿什，要等涅伊忒回去之后再来，将最新情况传达。
    托特看着前方美杜莎快要融入黑暗的背影，问赫努姆道：
    “赫努姆神，塞拉皮斯·普塔赫，没有新消息传出来吗？”
    “没有。”公羊头的赫努姆声音浑厚地说道，“哈忒美赫跟他的感应开始削弱，我们不好频繁询问。”
    托特点点头：“一直没消息也不行。我去问问吧。”
    他缓步上前。身影掠过黑暗的空间，来到美杜莎身后。
    美杜莎察觉托特靠近，却浑然不顾。只是边前行边祈祷。
    “哈忒美赫，有些情况需要让你和你主知道。你无需回话，听我说就好。”
    托特本是来询问情况，却对美杜莎说“无需回话”，这正是智慧之神的语言艺术。
    他知道，眼下这情形，如果哈忒美赫不想回话，谁也强迫她不得。真干扰了她跟塞拉皮斯·普塔赫的感应，万一彻底切断，谁也担不起那个责任。
    只能说出他们主仆感心趣的内容，希望他们主动开口。
    “哈忒美赫，拉神遇刺的消息你也知道了。现在嫌疑最大的是阿蒙。
    “阿蒙已经逃遁，天地间的风雨都在搜捕他。但他的出生之地无限高远，可能跟你们主仆一样，都是天上所生。
    “之前他也表现出了对你主塞拉皮斯·普塔赫的莫大兴趣。我担心他可能会来找你们，对你们不利。特此告知。”
    美杜莎听托特这样说，才明白原来阿蒙之所以秘密找到自己，原来是被通缉了。
    但这已经与她没有关系。阿蒙自曝身份，主人信任他，让他去世界边缘联系阿图姆，助主人脱困，那么不管他是不是行刺拉的真凶，都无所谓。美杜莎只当不知，绝不会泄露他的行踪。
    于是她沉默不语，没有回托特的话。
    托特见状，继续道：
    “之前你说，等你主参透了阿波普的本质，找到脱困方法，可能会需要外面力量的帮助。现在拉神受伤，可能不能亲自赐下助力。这个情况你们要早作打算。”
    这还是在引诱美杜莎开口。不过阿蒙已经可以提供帮助，所以还是无所谓。
    美杜莎正准备继续沉默，却又转念一想：
    这是涉及到主人脱困的问题，对自己来说应该至关重要。如果还是无动于衷，未免太不正常。恐怕会让智慧之神察觉出什么。
    于是轻轻点头，说道：
    “主神已参透阿波普本质，开始自救。顺利的话，并不需要外在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