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安图雅带着梅心离开了矿洞,营地里点燃的篝火只剩下了火星,寒冷再次光临了这片沙漠。人们躲进了各自的营帐中,而安图雅带着梅心来到了最开始的那间帐篷。
“我父亲的大帐在正中心,他明天便会带着你一起去狩猎的。今天,你就住在我的帐里吧。”
梅心点了点头,那原本在营帐中缝缝补补的老妪已经离开,安图雅手里提着灯盏将其放在了两人地铺前头。
梅心躺了下去,被褥相当厚实,这也归结于营帐的材质并不好,保温效果往往不佳,这里的人民在夜晚应对寒冷的办法便只有往自己的身上添加更多床被。
梅心并不习惯自己在睡眠时身上有过多的压迫物,安图雅吹灭灯火后,梅心也翻来覆去睡不着,满是风声的夜晚让她那本就不怎么老实的心更加烦躁,她索性翻了个身,面对着安图雅开始数对方的呼吸声。
“1,2,3,4,6,8,9...”梅心突然感觉到了莫名的恐慌,正要循序渐进的数字她却似乎断了档,她那焦急的心迫切地要求寻找着解决办法,于是她把希望都投向了身旁的安图雅。
“1-10里面有几个数字,快告诉我!快告诉我!我数错了!”梅心摇晃着身边的安图雅,只是为了这点小事。
幸运的是安图雅也并未睡去,她睁开有些许疲倦的双眼,却是丝毫没听懂梅心的意思:“怎么了吗...数字,怎么了?”
“我刚在数你的呼吸声,但是我好像数漏了...我数学不好,总是算不清楚东西。”
“哈哈哈哈。”安图雅瞬间理解了梅心目前的状态,“你睡不着,是吗?”
梅心点了点头。
“很多初来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安图雅面朝着天花板,语气平静而祥和,“当我们第一次躺在这层单薄的床垫上时,也是这样惶恐不安,无法入睡。我们感觉自己和大地接触在了一起,而在这样一颗星球,归于大地对我们而言意味着死亡。我们恐惧脚下的沙海,却无法脱离它,终生行走于上。当我们睡下时,却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孤独的人,孤独的心,我们因孤独而惶恐不安,风声单调,风声嘈杂,我们这个时候会希望身边有个声音,陪伴着自己,向其倾诉自己的过往。我可以陪你继续聊下去,直到你安然睡去。”
“嗯...我以前总是睡得很好,在哪都行,或许是因为我每次都是醉得睡过去吧。”梅心显得怅然若失。
“狩猎成功后,族人会安排庆典,你可以在宴会上喝到很多,虽然大多是虫酿。”
“什么都好,只要能让我醉倒。战斗后的烂醉如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你经常用酒精来逃避自己的睡眠吗?”
“大多时候吧,不记得了。闭上眼睛就会做梦,梦到死去的人,梦到我身边的人,梦到我杀死过的人。一旦梦见,睡眠就不是睡眠了。”
“梅姑娘...过得不好吗?”
“嗯?说不上,马马虎虎吧。以前都是浑浑噩噩就过来了,只是因为心里有个目标,所以还活着。后来目标达到了,却发现自己的身边有了新的意义,所以又接着活下去了。现在嘛,不清楚,姑且还算好。”
“梅姑娘有在意的人吗,亲人什么的?”
“在意的人,算有吧。我的亲人啊...应该已经没有了。有几个混蛋还是让我挺在意的,特别是某一个,把我整得糊里糊涂的,我高低找到他要给他来上一拳。”
“真稀奇,久违的重逢居然是这样的见面方式吗?”
“那是!名义上他还是我的老大,但是不揍他一顿真的很不爽啊。我和他分开后,也到处打探他消息,可是死活也找不到了。这家伙最好别是死了,哎,他比我聪明多了,总有办法能活下来吧。”
“梅姑娘是一直在找他咯?为了找他在努力?”
“只是顺便吧,有些事我搞不懂,还要找他问明白呢!现在的目标是把自己整出个名堂,等我的名头响了,他要是活着的话,自然而然就会发现我了吧。到时候,就能揍他了。”
“结果还是为了揍他啊...”
“嗯哼。连着他身边另一个小子一起揍。所以我睡不好啊,总是会去想,想又想不明白,真的很烦啊。”
“如果睡眠是一种疾病...”
“你说啥?”
“没有,只是,我觉得梅姑娘是一个有趣的人,我不希望你困扰太多,很多事到后面都会有答案的。”
“昂——”
梅心有些漫不经心地应下最后一声,两人便陷入了彼此的无言,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休息,她们思考着不同的故事,连接着不同的梦。
第二天一早,梅心便被安图雅拉出了帐外,一队身穿皮甲手拿武器的猎人们已经在外面等好,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看到安图雅出现,向其挥了挥手。
“图雅,这位客人真的要参加狩猎吗?”那名男子的眼里流露出担忧,“她还是个女孩子。”
安图雅点了点头说:“是的父亲。梅姑娘坚持要帮我们,我也相信她有这个能力。之前在沙漠遇到她的时候,她的身手相当不错。”
那名男子侧过身看向安图雅身旁的梅心,上下打量着,随后轻轻点了点头,朝着身后的队伍用手势比划着,随后说了一堆梅心听不懂的话,最后他转过身,朝着梅心伸出了手。
“我是安帕吉,是安图雅的父亲,也是这里的族长。非常感谢你愿意帮我们。”
梅心伸出自己的手握住对方,笑道:“梅心,雇佣兵,麻烦你啦!”
那名男子点了点头,身后的一名部落青年便从后面走了出来,拿出了一套陈旧的铠甲与长矛样的武器,想要交给梅心。
可梅心只是挥了挥手,拒绝道:“不用不用,武器我自己有。这些衣服我穿不惯,就用身上这套就行了。”
安帕吉听罢,露出不安的表情:“可是,我们要面对的猎物很危险,武器便算了,不穿防具的话...我们没法保证你的安全。”
梅心瞅了一眼那青年举在手里的盔甲,随即拿起自己的双头刀,用刀柄狠狠地朝着其表面击打过去,顷刻间,那盔甲便凹进去了一个大洞。
“我想,虫族的攻击肯定比我的还要厉害得多,这种铠甲保护性能也是不够的。要是被它们压制住,无论怎么样都会死。还不如我这一身轻便,只要它伤不到我,我就不需要防护。”
部族的一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方才的那一击光是发出的响声便已经震耳欲聋,那一下的威力不亚于这里最强壮的男子的全力一击,她将这样的攻击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俨然是一个怪物。
安帕吉瞬间没了话,他看向梅心的眼神变了变,嘴巴也变得结巴起来:“那...那客人,便按照自己的风格吧...我们尽量会照顾好你。”
“哎呀,客气什么,照顾好自己就行。”梅心单纯地笑着,抄起身旁的家伙便朝着矿洞走去。
猎人们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奇女子,即便语言不通,他们也从心里对其多留意了几分,那与生俱来的强悍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路上,那些猎人用自己的土着语怯怯地互相交流着。
梅心走在安帕吉的身边,不时注意着身后的这些猎人,却发现这里的很多人似乎都是一些青年,看上去经验并不丰富,与安图雅所说的有出入。
“喂,族长,族里的猎人就只有这么些了吗?他们看上去年纪都不大,真的可以吗?”
安帕吉听罢,叹了口气说:“不瞒你说。前些日子,族里的最有经验的老猎人在捕猎中去世了,那是一只巨大的虫子,比我们以往见过的都要大。部族正是揭不开锅的时候,日子一天比一天难,我们等不到下一只猎物了。那次狩猎失败了,老猎人被那只怪物吃了进去,剩下的精英猎人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回来之后,很多从前的经验丰富的猎人都失去了信心,不愿意再拿起武器了,部队里的核心的逝去和失败的打击让他们一蹶不振,现在,只有我能带着几个新兵出来狩猎了。”
“这样啊...”梅心挠了挠头,“族长你不是猎人啊?”
“我从前是,现在年纪大了,又要管部族里的事务,很多年没操刀了。”安帕吉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这副老骨头还中不中用。安图雅不知道,她没参加过狩猎,对它的概念很模糊,实在没有吃的了,可是以我们现在的人力,出来捕猎也只是瞎碰运气,要是遇到真的危险,也只能逃跑了。”
梅心明白了,这次的捕猎对于安帕吉来说,并没有抱有很大期望。只是部族已经火烧眉毛,没有其它办法了,狩猎似乎对于他们来说一直都是一种无奈的绝望选择。
梅心希望改变这一切,于是她露出自信的神情,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放心啦族长,既然今天我来了,肯定不会让你们空手回去的。”
安帕吉看着梅心,一时不知何时作答,他仍然对成功抱着不大的期望,可梅心似乎那么与众不同。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昨日梅心所见过是那条裂谷上方,安帕吉伸出手,朝着那条向下的栈道指去。
“往下走,到最下面,就是狩猎场,下面有大量的地衣与苔藓,还有水源。栖息的洞穴生物会吸引虫族捕猎,我们可以收集一些小动物走,如果遇到虫族的话,一定要吹响口哨,集合部队。”
安帕吉说着,将一枚骨哨塞入梅心的手中。